第29章 妙手回春
胡管家回来禀报秦敬泉,已经安排人快马去请薛大夫了,秦敬泉嗯了一声,看到胡管家还在眼前走来走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奇道:“还有急事?”
胡管家道:“阿福这次突然发病,看来一时半会是好不了。要不我先临时安排一个人接替上来?前门的老殷为人持重,掌门您看如何?”
书房是存放历代掌门、名家研修著作,供弟子阅读参考的处所,它靠近垂柳堂,后面就是内宅。书房十分重要,历来都由在帮内多年、清白本分之人打理。
书房连贯多间房屋,面积很大,打理书房之人除了整理书籍外,还要随时打扫清洁,保持窗明几净,因此非知根知底、多年在府上的可信下人不用,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秘密不至外泄。
这样的差事,职位虽然不高,但干系十分重要。
秦敬泉哼了一声,有些不满,道:“你是说那个门房的老殷?听你说过几次这人办事不错,但是他毕竟才来不久,书房的职位怎能这样随便?”
胡管家又推荐了二个人,秦敬泉都不太满意。他头脑中想了一圈,下人中像阿福这样又忠诚又利索让人放心的人不多,有心先选派个信得过的弟子或门人吧,可是这人还要拉得下脸面,甘愿做好清洁打扫等下人份内的一应事务,事出突然,一时间想不到合适人选。
陈家旺看到掌门犹豫难定,当即道:“禀掌门,弟子愿承担书房职事,让福伯放心前去医治。”
大家都知道陈家旺出身清白,为人实诚,他又是乡下上来的,先是从杂役做起,虽然和常志捷等弟子住在一起,却还不是弟子身份,书房里打扫清洁一类的粗活做起来也不显突兀,况且就住在二道门内,打理书房很是方便。他话一出口,人人都感觉合适不过。
秦敬泉点点头,道:“好。福伯养病期间,你多辛苦些,回头叫账房多付你银两。”
陈家旺道:“弟子衣食无忧,能安心学艺,都是拜掌门和师父所赐,本来就无以为报,大事我还做不来,这些事我一定努力做好,不敢有其它奢望。”
秦敬泉看他一脸赤诚,道:“你这孩子,心地很好,不错,不错。”
翟敬承道:“掌门师兄,人多不便阿福静养,给他徒增压力。还是先回垂柳堂,静等薛神医吧。”
秦敬泉让常志捷带二个人留下来照顾阿福,一行人先回垂柳堂,陈家旺放心不下福伯,也留了下来。常志捷关照其他门人先行散去,保持书房安静。
其他人纷纷散去,书房霎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福伯大口喘气声。陈家旺心中慌乱,握住福伯的手,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他倒了杯水喂给福伯,手抖得厉害,竟将福伯胸前一大片衣服洒湿。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书房外响起脚步踢踏声,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门口人影晃动,胡管家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走了进来。
胡管家道:“这位是薛神医的弟子,神医在后面少刻便到”。那少年上前行礼道:“薛先生门下弟子喻昌,这厢有礼。”常志捷回了一礼,见他只身一人,不见薛神医,正待询问,少年见福伯斜躺在椅子上,瞄了一眼,也不多话,将随身背着的一个医箱搁下,取出一根金针走向福伯。
常志捷见这少年手拈金针,看样子准备上前施针,不禁有些紧张,道:“且慢…!这、这是…?”
“我瞧这位老伯病情危急,稍一耽误,非亡即残,如今只有先刺穴出血,保住他性命,等家师来再行治疗。”
常志捷道:“嗯,…你先稍坐歇息,还是等尊师来吧。”
喻昌见他瞧自己年龄小放心不下,道:“正是因为这位老伯病情危急,师父怕路上延误,先让我来救急”,说完上前二步,准备动手。
此时掌门和几位师傅都不在场,阿福这么重的病,冒然让一个少年施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常志捷可担待不起。他上前一步,拦住道:“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尊师想必很快就要到了,你还是先歇歇吧。”
喻昌年龄虽小,人却从容淡定,想来也是曾碰到过这类情况。常志捷拦住他去路,明显流露出不信任神情,他也不气恼,道:“救人如救火,病人拖延一分,病情就加重一分,耽误不得!”
他话虽有理,只是稚音尚在,身材相貌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常志捷心中没底,只盼掌门能来决断,急催胡管家前去禀报,自己仍然挡住喻昌,不敢轻易表态。
胡管家也是看的呆了,常志捷连声催促,才恍然醒悟,急匆匆跑去禀报掌门。
喻昌见常志捷挡在身前,就是不让,知他放心不下,诚恳道:“这位师兄,家师得贵府来人报信,已初步知晓患者病情,故此派我先行赶来。此病发作迅猛异常,救治刻不容缓,否则即使等家师赶来,恐也时过境迁,无能为力”,他见常志捷神情有所松动,趁势道:“这位老伯现时病情和家师所料丝毫不差,还有救,可不能眼睁睁失去宝贵机会啊!”
双方各有道理,陈家旺在一旁也没有主意,觉得浑身燥热,身上又痒又闷,心里浑似一万只蚂蚁爬上爬下。耳听福伯痛哼出声,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焦急,喊道:“常师兄…”
常志捷神色一霁,喻昌见状,断然道:“再不能耽误了。这法子只是在指缝、耳垂穴道轻刺出血,助病人血气舒缓运转,纵然无效,也不至于加重病情。孰轻孰重,你们当能分辨。如果还不信,我愿在此立下生死状!”
常志捷、陈家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见他脸相庄严,神色决然,年龄虽小,话却刚正果断,掷地有声,不像是在开玩笑。
常志捷心下盘算,按照喻昌所讲,最坏也不过是福伯不见好转,还是老样子而已,况且对方是薛神医弟子,既敢立生死状,身怀独特绝艺也未可知。他是练武之人,进退果断,心念一转,当即同意喻昌先行急治。
喻昌不再耽搁,走上前,右手拇、食、中三指持针,左手紧托住福伯手掌,持针在福伯手指的指缝间迅速刺入,一滴血珠渗了出来。接着他快速运针,如法施为。
陈家旺抢上前,从身上掏出一方手帕,随时接着滴下来的血珠。
众人站在一旁,屏气敛息。不一会,秦敬泉等人也赶了过来。此前胡管家已经作了禀报,秦敬泉见状也不打扰,大家默默在旁边等候。
十指刺完,喻昌手上不停,左手捏上福伯耳垂,使劲揉搓,待耳垂发热变红之际,右手金针疾刺,如此在左右二耳耳垂各刺一针。
他动作老道熟练,一气呵成,做完这些,放下手上金针,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众人在一旁,只见福伯双耳尖放出来的竟是乌血,如胶质一般发黏,粘在耳朵上并不滚动滑落。
陈家旺小心翼翼的替福伯擦去耳边血迹,欣喜的发觉就在这片刻之间,福伯原本潮红发热的脸颊已经开始降温。
此时胡管家方才上前,将其引见给秦敬泉等人。
喻昌刚才全神贯注,没注意到秦敬泉等人到来,急忙抱拳行礼。
秦敬泉听管家汇报了之前情形,见面前少年谦和知礼,又见他刚才运针自如、毫无停滞,倒是没怪他唐突,反而颇为赞许。
此时,阿福歪斜的嘴角居然开始渐渐恢复,众人啧啧称奇。
喻昌此时倒是和刚才立生死状时不同,谦逊道:“掌门和各位师父师兄过奖了,这不过是师父传授的临时应急的法门,不是根本医治办法。具体效用如何,还得师父到场确认。”
说着话的功夫,太医院的薛乙赶到了现场。
陈家旺见喻昌这位师父年龄已大,须发花白,穿一件青衣长袍,身形消瘦,精神有些衰竭不济。
秦敬泉见到来人,十分高兴,互致问候,彼此寒暄。
秦敬泉拱手道:“神医收的好弟子!今日见他金针救人,颇有几份神医的风采,阿福这下有望了。”
薛乙一句废话没有,道:“我先看看病人”。
大家赶紧让到边上,秦敬泉将他引到阿福身前。薛乙二指伸出,搭上福伯手腕关脉、寸脉,凝神细心诊断。
片刻,他缩回手,缓缓嘘出一口气,这次伸出四指,同时搭上福伯尺、关、寸及寸上四处穴脉。
房间一片安静,陈家旺紧紧盯着薛太医的脸,对方每一次脸色变化,他心里都不禁一阵狂跳。
过了片刻,薛乙诊脉完毕,喻昌上前将刚才自己医治的情况向他一一禀报。
薛乙听他报告,点头道:“此病凶险异常,和其它病不同,要诀在于早察觉、早施治,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回天。你能按照我的传授,当机立断,下针准确,殊为不易。”
他叫喻昌走到近前仔细观察,边指点边讲:“他口舌歪斜,口角流涎,偏身麻木,舌质暗淡,舌苔薄,再切他的脉,脉象弦滑沉细,为本虚标实之证。在本为阴阳偏胜,气机逆乱;在标为风火相煽,痰浊壅塞,瘀血内阻。其乃阴盛格阳而致的阳气上冲聚于脑部,阳气聚集此处而不能归元…。”
一老一少当场研究起阿福的病情,老的用心传教,少的仔细聆听,二人一进入角色,就专心致志,旁如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