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一次牵手,真正笑傲江湖
莫大做事未绝,但态度坚定,他这一来一去,乃是打破平衡的一大砝码,使得刘府院落之中的这一场大战,优势的更有胜势,失败的更有败意。
不戒和尚等人趁势而攻,占据巨大上风,胜利在望。
丁勉等人,心中自是痛骂费斌祖上十八辈,但心里也十分清楚,哪怕费斌无意犯蠢,莫大的用心亦不会改变,随便加入战局,皆能杀死一位太保。
见此状况,丁勉忽然高声大喝:“诸位师兄弟莫慌,到了这个地步,亦不算绝境。大家别忘了,掌门师兄还未回来!”
虽然在不戒步步紧逼之下,说出这样一番话语,使得他几招又有失手,左肩被不戒狠狠打中一掌,踉跄跄后退数步,每一步踩得地砖崩裂。
但周围所有人听闻此事,也是精神得以一振,继续苦苦支撑下去。
没错,他们这边打生打死,再是热闹,亦无关乎最终的结果。丁勉无比期望的一个发展是,左冷禅提着王野的人头归来,并杀死在场的所有敌人。
这岂止是丁勉一人的期待,这几乎已成为了在场所有太保共同的期望。
到了这个地步,连四岳这便亦不得不感慨,嵩山十三太保不愧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组织,其中无一不是武道上的一流高手,韧性和抵抗力十足。
也许四岳占据了优势,但要彻底压垮他们,却十分困难。
到这时候,院落之外,经破损的门墙,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这个人脚步无声无息,兼之战况激烈,居然在第一时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起码还有一个董秋看在眼中,她在战局之外,一直担心的看向仪琳。直到此时此刻,脸上一怔,下意识在嘴角勾勒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
一位太保,本来与恒山剑阵斗得火热,一人被十来柄剑围困,剑光如潮,流离变幻,他却是不动的礁石,左格右挡,能经受风吹雨打。
仪琳便在他的对手之中,与众多师姐妹配合师父定逸师太,一起围攻师叔。只是苦于这位师叔本事之高,武功之强,如有三五只手。
哪怕趁着定逸师太招架太保,一齐从视角盲区攻去,亦被师叔迅速找到招式之间间隙,一剑闪电般刺出数招,将她们一一打了回去,震得她手软臂麻。
如非昨日一战被令狐冲一剑刺中肩部,战力有损,这位太保只怕不只是守势了。
当然,定逸师太亦丢了一只眼睛,剑法的精准度差了许多,精力更是不济,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徒儿襄助,依然拿不下对手。
总得来说,双方战得僵持。而这个从外边走进来的人,经过了这战阵时,看了两眼,步履还是不停,但忽然伸出手去,推了一把仪琳。
这个动作很随意,亦随心随便,就好像是本来有个目的地,但是在路上闲着没事儿做,顺手摘花嗅闻,是那样的散漫。
“哎?”仪琳正自酣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有了个人,自然对这事儿全没有半点防备。
手肘被如此一推,大小臂三处穴道一热,一剑倏然刺出,劲力抖动之下,如电闪火跳,竟比平时快了三五倍。
太保万万想不到这群小光头里忽然冒出个高手,被仪琳一击刺中左肩,那肩头还恰是昨晚令狐冲刺中的伤处。
当场惨叫一声,步伐错乱。定逸师太连续几剑,打得他溃不成军,难以招架。
下一刻,诸多恒山小光头把握极佳机会,几把剑封锁过去,架在师叔脖颈,只需稍稍用意,便能取他性命。
“仪琳,好妙招。”定逸师太这才松懈下来,一边喘息,一边夸赞:“乖徒儿,你的剑法大进,此番立了大功咧!”
“我……我……”仪琳呆了一呆,忽然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啊……王、王……”
她结结巴巴,可是哪能永远结结巴巴下去。心中升起一股勇气,咬牙道:“王野!”
到这时候,才有人发现这忽然回来的人正是王野,而且不只是恒山这边,还有其他人。
路过了恒山这边,帮了仪琳一把之后,王野又经过了几处战阵,步伐根本不带停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平静从容的表情。
那些刀光剑影,一点儿也吓不到他,反而为他窥破了众人的武功手段破绽要害。
王野这边推搡一下,那边扯动一下,踢出一块石子,挥了挥手掌。他所作所为,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那些僵持的战局,好像一个个难解的谜题,可是在王野眼中没有半点疑问可言,而且自己都不用出手,只借局中人的手段,就能解开。
他经过了哪里,哪里就不再有任何战斗,所有火热的气氛、激烈的碰撞都消失。
王野像是一条奔流的大海,在火海之中欢快地蜿蜒,过处无不宁定。
熄战的人群之中,无数双眼睛,悉数知晓这人是谁,亦均仍忍不住一起看去。
这里面包括四岳人士,亦包括已为制服的十三太保。
但从这些人的目光之中看来,忽然已分不清是友是敌,因为惊讶占据得太多,而无有了或喜或悲。
在这一刻,他们第一反应想到的不再是这个人为我们这一边的,或为对面那一边的。而只是惊讶于这人的武功高强。
四岳的人惊讶万分,嵩山的人同样惊讶。
众人以最纯粹的惊讶看向来人,只因他创造了最了不起的成就。这无关乎立场,只是武者对于更强者的一种敬意。
只有一个董秋,她面带笑容,仿佛看着一个令人骄傲的宝贝。那是属于她的宝贝。
一个少年从万众瞩目之中走来。他赤膊、佩刀,走出来的姿态是那样平静,一身坚实肌肉,豪迈勇壮,威风凛凛,像是浴血的狮子。
腰间一个布包,鼓鼓囊囊,裹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下方浸润了液体,随走动点点滴滴落下,洒出暗红和腥臭。
丁勉、陆柏是太保中的最强者,正与不戒和尚、天门道人力争,打得精彩纷呈,却也全神贯注,力求支撑得更久一些,能等到左冷禅回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外部杂念,直到某一刻,不戒和尚、天门道人手上招式倏然放得松弛,两位太保压力顿去。
心喜之尤,正自疑惑,发现两人岂止是放松压制,更是撤手后退,来到五六丈外。两个太保立在原地,一时呆呆愣愣,不懂得对手何意。
“哎,你的本事不错,公平交战,和尚我未必能赢。可惜没有遇上正人。”
不戒和尚长叹一声:“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且看看周围吧。”
丁勉陆柏抬头看去,才发现当下局面,在短短时间,已经天翻地覆。他们当然也看到了王野,两人登时如遭雷击,身形剧震。
丁勉不知道是不敢置信,还是真转不过脑子,茫然道:“我们掌门师兄呢!”声音竟似乎带有一丝祈求。
王野路过了他们,看都不看他们,信手从腰间一解,把那个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包裹,一下抛出。
包裹滚动,劲力精准,恰落在丁勉陆柏两人面前,如莲花开瓣,自如盛开。一颗人头,就在其中。
——正是左冷禅的人头。
左冷禅仪表不俗,眉深眼重,鼻高唇薄,充满了威严及阴鸷,给予人虎与鹰结合的印象,令人无不相信他拥有统一江湖的霸气。
第一时间看去,即使成了人头,他的目光依然有令人避让畏惧、难以对视的威力。
可第二时间看去,即使有如此威势,这到底也不过是个人头,在草地上立着,没有了根基,所有的神威都失去了生命的支撑。
院落之中不知何时,已变得安静吓人。丁勉、陆柏静静和左冷禅的人头对视一会儿,忽觉目眩神晕,难以呼吸,踉踉跄跄,捂着脑袋。
“看来咱们是输了,真正是输了。”丁勉摇头叹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真是和梦一样。”
“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是这么多年的罪孽。”
陆柏亦道:“今朝这个结局,心服口服。”语气洒脱,尤有释然。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抬手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掌力催发之下,身子只是一震,一起栽倒在地。居然是自己掌毙自己。
“多谢王少侠,为亡夫报仇。”宁中则漫步而上,收起左冷禅的头颅,转过头来,对着王野深深一拜。
王野对她一笑,走到董秋身边,这才犹豫了一下。
“抱歉。”他说:“我又要暂时离开了。”
直到此时此刻,人们才发现他自进了院子之后一路走来,其实都是往董秋这边过来,他所走的完全是一条直线。
他来到这里,其实都没有看那些太保一眼,正如他此前所说,他胜了左冷禅,四岳也应当胜了嵩山。
在他眼中,丁勉、陆柏之流,还上不得台面,也不需要他用心对待。
董秋问:“去哪里?”
“去救令狐冲。”王野说:“你不认识他,但他是我朋友,也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引走了个敌手,我们这一屋子都要死。”
“和上一次一样,你还是怕我担心?”董秋笑:“可是我不会担心你的,我只会相信你。你瞧,这次开战前说得多吓人,你还是赢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相信我。”王野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听听你说相信我!”
董秋白了他一眼,又推了王野一把,“去吧。”王野点了点头,却没有退去。
因为她的手没有收回去,看起来是推走王野,实际上接触的瞬间,轻轻按在王野胸口,动作很柔和,却焊死了般坚固。
王野看着她。
董秋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她笑着解释:“还是有点舍不得你。”
低下头,把怀里的剪刀丢在地上:“我不用这个了,因为你不会死不会败不会输,你会一直赢下去,我为什么会担心呢?你肯定能把一切敌人杀光。”
王野点点头,忽然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董秋一惊,然后反手紧紧握住了他。他的手火热,她的却冰凉。这是两个人首次牵手,却那样自然。
他说:“我走了。”
她说:“早点回来。”
……
此后,董秋转身走进了宅门,王野又才转换成外交模式,再不见了半点矫情,和四岳掌门说起正事。
其余太保,并无丁勉、陆柏的刚烈,不敢自杀,只求投降,均被当场绑了,未来要做人证。
解决这桩事情,剩余便颇为简单,大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王野要为了救令狐冲性命去追杀古今福。
宁中则也是刚烈性子,她既感谢王野杀死了左冷禅,亦想要救令狐冲性命,当即提出要加入其中。
王野摆了摆手:“宁女侠,岳掌门为江湖正道乘鹤骑鲸而去,华山派无有执掌之人,你现如今是身负重责,还有诸多事宜处理,不宜意气用事。”
他一番大道理堵得宁中则说不出话,其实潜在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嫌弃宁中则能力不够。宁中则无奈接受这个事实,并再三感激王野。
转过头来,不戒和尚又带着仪琳过来:“我要找孩子她娘去,我把仪琳交代给你……或者说给董家女娃娃照顾。”
“那恒山派?”
“她还俗了。”不戒和尚扯着眼圈发红委委屈屈的仪琳,大嗓门宣告:“是我决定的。本来都落了后,还在那光着脑门,得打扮打扮了。”
“空门不该是这样的,过家家般。”
定逸师太站在一旁无奈道:“不过不戒大师今日为着五岳家事出生入死,在情在理,恒山派给他几分薄面。再说,仪琳也同意了。”
众人看向仪琳,小光头虽然红了脸,但也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一语不发,谁也不知道为何。
董秋在旁听着,倒也不在意,一把抓住仪琳:“正好,他不在时,你保护我。他若在时,他来保护你我。”她说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
自她爹去世之后,董秋几度悲凉,现在才有了点走出来。王野知道,不全因为自己,也有老牛村众人和仪琳的作用。
其余众人一同感谢了王野,包括刘正风和曲洋两人。至于曲洋的日月神教身份,到头来也没有暴露,只说是刘正风认识的江湖朋友、无名隐士。
曲洋性子豪迈,干脆一摆手:“趁着这个时候,我和刘兄一同退隐江湖,也算是金盆洗手了。拿盆子来。”
其实刘府已没有了下人,曲洋说完之后,没人响应。
他颇为尴尬,但刘正风笑道:“我去、我去。”他高兴得很,一溜儿跑过去,端着金盆回来,但四下看去,一片空寂,也不是个事儿。
天门道人呆了一呆,也算是知道些人情世故:“我、我去拿桌椅。”
不戒和尚嚷着嗓门:“哪能没有酒,我去拿酒,我去拿酒!”
董秋挽起袖子,一把抓住仪琳:“我和仪琳去做菜,我负责其他人,仪琳你负责你的前同门。”
大家都忙碌了起来,王野也被董秋喊着去切萝卜土豆肉丝。
最终,残垣断壁之中,一群断胳膊少腿一身伤痕的江湖人,正举行着伤感却盛大的仪式。王野站在一旁,笑看这似乎荒谬的画面。
金盆中装满了水,刘正风伸手自盆中洗了几遍,算作结束,众人以不戒和尚和天门道人为首,掌声雷动,接下来算是饭点落座。
远远的,有人听到了琴声。啊,是《潇湘夜雨》,几个音节跳了出来,转而又消失,似乎一场隐晦的祝福。
刘正风一怔,侧头看向门外,点了点头,转头笑道:“曲大哥,我们来演奏《笑傲江湖》,为王少侠践行。”
“好,笑傲江湖。”曲洋哈哈大笑:“谱曲子多年,所见所及,谁人能笑傲江湖?”
两人抱琴拿萧,一起看向了王野,异口同声道:“今儿个,才算真正找到了配得上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