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她叫林依,字挽歌。
挽,留也,保盛世之华。
歌,兴也,取纵马长歌之蕴。
星河路转,浪遏飞舟,都在这个词里了。
凭谁问,豪情几多?
灵魂落到实处,现在的她不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既听不了,也看不见,还很饿……好似几个月都没有吃饭的感觉——没有一点力气,任由那粘腻的液体泼到自己身上,顺着脸颊流下,一行一行,痒痒的。
她最先能控制的是手,沉甸甸的,缓慢地抬起来,试图把脸上的东西抹去。然后她就闻见了毕生难忘的气味:像是死鱼,浓氨水,还有尸体气味的混合物,效果直击天灵盖,一阵翻山蹈海,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呕不出来……这一刺激,倒是让她能听见了,就在头顶正上方,连带着瓦片都在震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耳膜击碎。
他说:“一起上吧,杀完好喝酒!”
林依要死了:哥,要不您不要笑了,或者去一边打?
她听见了刀刃破空的声音,一滴......似乎是血的东西落在她的眼皮上,随后而来的二滴,三滴......淋了她一身。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汪血湖上,有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角——她的衣角。
再往上一些的不远处,一个头颅竖在紫黑与鲜红交织的血滩中,切口很整齐,犹在汩汩喷着血,眼白占了大半,盯着她......
反正也动不了,林依和它无声的对持着,眼睛对上眼睛。
就看谁先怂。
剑起刀落寒光一闪,另一个看不下去了,花一般的在空中高速旋转,落地时溅起几尺高的血浪,滚了几圈后夹在他们中间,阻挡了视线。
......
就说说吧,她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情况?
答:长安不夜城。
虽然很像,但它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唐朝,长安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长安,更没有故里。
长安有四景:一曰云想衣裳,二曰青城山下,三曰月枕星河,四曰朱门辞镜。
其中,这云想衣裳指的就是不夜城,这座......玉为街,金为漆,血为饰,命作纸的不夜城。
客观来说,樊楼酒肆,青楼酒馆,舞榭歌台,暗桩赌场云集在此,灯红柳绿,花团锦簇,是个消遣娱乐的绝佳地点,若是林依来写,就是:美丽的狂欢地,高大的森罗殿。
走路见血,喝水死人,睡觉悬尸,人脑下饭......这些事情见怪不怪。
死人虽多,活人更多。
为什么呢?
来不夜城抠金都比在外面一年赚得多,不怕死的尽管来。
所以不夜城的乞丐最多。
现在的林依,就是其中之一。
夜色笼罩在小巷深处,远处人声鼎沸,近处却一片安静,大风吹过,血腥味扑面而来,光影忽明忽暗。
她现在处于半摊状态,至少得想个办法,挪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缓一缓。
她扶着柱子站起来,发现一步都动不了,无奈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小巷里亮堂了一些,前方来了一个人,走得不算慢,红灯笼随着脚步摇摇晃晃。
他的眼睛很邪,给人一种憋着坏水的感觉,头发一条一条的黏在一起,衣服破破烂烂,裤腿一支高一支低,他光着双脚直接踏过血水,猫跟在他身后,比他还讲究,绕道而行,不小心沾了血的地方还舔的干干净净。
林依不喜欢小孩,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乞丐小孩挺俊的。
他停在林依身前,并不算高,抬起头不确定的问:“挽哥?”
是了,她这种蓬头垢面的样子,根本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林依半垂着眼眸,没回答他。
小孩看起来很紧张,额头都沁出汗来了,一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她,用那脏兮兮小手揣住林依的衣角——也不知道是手更脏还是衣服更臭,拉着她就跑,完全没有注意到其它的情况,“刺啦”一声,林依所剩不多的衣服下摆又被撕下来一条,拖在血水中,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凸起来一坨。
......
小孩盯着地面蒙了一阵,好在不算太笨,折返来不可置信的问她:“你动不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已经很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无法走动。
那倒也还好,至少跑不了。小孩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阿狸,你伏一伏他。”
一只猫......伏她?
林依抱着手,靠在柱子上,就看着这个世界能玩出什么花来。
蓝色的猫眼在小巷中眨呀眨,乖巧又孤傲的样子,小孩抱起它,它挣扎了两下,可能是嫌弃脏小孩。
猫叫回荡在小巷中,空空灵灵的,根本不是从猫的口中发出来的。
一滩血水已经开始凝固,血色变为紫红色,浓一些的地方开始变黑,在这种哭泣似的诡异声音里沸腾,其中一处越隆越高,像一个低头弯腰的老人渐渐起身,直到那抹身影完全站直,猫叫才忽然停止。有头发,有眼睛,有五官,有衣服——是个真真切切会动的“人”。
他的蓝色瞳孔盯着林依。
林依强忍着胃中的不适和厌恶,没有多少犹豫就爬上了“猫”背。
他的本体缩在小孩的怀中,像个粗劣的布偶,连毛都是僵硬的,死气沉沉。
就这样一路走着,走得飞快,小孩手中的灯笼左摇右晃,连带着路也是忽明忽暗。
花香混着血气,歌声伴着尖叫,一条路走得久了,就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孩卯不丁的开口:“我叫三吴。”后面没有人回答他。“头,头儿,先前做的事,对,对不住了。”
“嗯。”好在身后还有人,小孩一阵后怕。
他转过头,狸猫背上的那个人冷冰冰的样子,也难怪一句话不吭,但他实在是怕得紧了,非要逼得人家多说几句话不可,于是就问;“你怎么只发呆不说话呀?莫不是.....傻了,看着......也不像,那是......哑了?”
小孩就是小孩,没有道理可言,前一句还在道歉,后一句就在一本正经的......咒人。
林依听不下去,回答:“没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没傻。”
三吴脚步未停,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说:“那你怎么了?”不出所料,身后的人又不回答他了。
真没意思.....
走路不专心就容易踩坑,这不,他一个踉跄,失了平衡,单手抱着的猫身差点掉在地上,一路存在感极低的“人”,那双蓝色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像两团鬼火,三吴一个哆嗦,把碍事的灯笼甩给林依,老老实实双手护住猫身,咕咕噜噜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而林依在猫背上垂着眸,目光落在挑着灯笼的棍子上,仔细看的话她的眉头其实是皱着的,像是一直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不能再等了。
小红灯笼挂在细长木棍上,尽职尽责的发着光,在某一刻,主人不要它了,落在地上烧为灰烬,挑着它的棍子卸下负累,挺直腰杆,猛地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留情地对着“本体”猫当头一下,骨头在耳畔断裂,三吴一脸懵的低下头,前襟红了一片,可以看见那猫的脊柱受了不轻的伤,奄奄一息。
“敖”的一声,猫妖盯着林依,蓝色的猫眼带着粘稠而透明的液体下落,落在地上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