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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何为蝼蚁

“什么人”

一众黑衣人渐渐朝村长院落围拢,踩着地上的尸体,谨慎的踏入这间小院,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人杀过一轮了,他们更像是处理首尾的清洁工,村长小院里站着一个头上套着布袋的黑衣人,不知等了他们多久,待到一对一对集合的差不多了,大概是将这处山村杀干净了。

套布袋的黑衣人终于动了,打工的时候从不跟对象交谈,从不废话,提刀便杀,几刻钟的功夫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只有一人站着,李清在领头的黑衣人尸首摸了摸,掏出另一个令牌装进了袋子里,回到了赵逃之的小院。

只见一具尸首躺在树下,割下了舌头放在胸口,一把匕首扎进心脏,李清四处找了找,寻摸来一把铲子,给赵逃之就地挖了个坑埋了,再进房间将他说的箱子抛了出来,脱下一个黑衣人的衣服裹着下了山。

停在密林里的马儿依旧悠闲地吃着草,吉祥看到李清回来落在了手臂上张嘴要吃的,喂了两嘴之后李清抱着箱子轻轻进了车厢,烛火已经燃尽了,烛泪凝固在灯盏上,车厢里极黑伸手不见五指,可李清看得见,也看得见赵笺此刻正睁着眼睛看向他这边的方向,李清缓缓放下箱子,坐在一侧,伸手安抚赵笺的脑袋,

“这么晚了怎不睡,莫要熬多了夜,对身子不好。”

赵笺抓住李清的手用力一扯,本该是扯不动的,李清怕伤着赵笺便起身顺势被扯了过去,赵笺却直直的将李清扯进了被褥里,像八爪鱼般缠了上来,将头埋进胸膛深深闻了一口,闻不见血腥味,依旧是那股好闻的草香,一双小手四处乱摸,她在这么黑的地方看不见,只能摸摸看李清有没有伤着哪里,眼见赵笺摸的地方越来越离谱,李清只好抓住赵笺的手,抱着她说到,

“快天亮了,我带你睡会可好,你弟弟,他去了漠北跑马,不在赵国了。”

赵笺揽着李清腰的手臂一紧,声音哑哑的,

“嗯,你没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

李清轻抚赵笺后背,没多久怀里便传来细微的鼾声,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赵笺沉沉睡着了,身子偶尔会颤抖一下,马车慢慢走了起来,吉祥在外头用脚爪驾着马车回返,李清也累的不行,又要找条河洗冷水澡,又要赶过来的,强度有点大叫人吃不消,两辈子没抱过这么软的棉花糖睡觉,李清一时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调整了下姿势,互相抱着睡着了。

他不知道此刻的山村又来了一队不速之客,恰巧没与他遇上。

“情况怎么样了,公子交代的事情都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查明这些人身份?”

领头的黑衣人问手下,

“这个山村应该是蝼蚁谷的一个蛊坛,此处的村长不知道死在谁手里,浑身猛毒发作暴毙而亡,另有一伙人应该是遇到的凶手,验尸发现这伙人都是好手,与我等不相上下,凶手武功很高,杀人很快,轻功很好,这么多人没一人逃脱,至于验证身份的东西没有找到,初步判断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手下纷纷禀告,领头的看到这尸横遍野的惨状打了个激灵,还好他半路上拉了肚子耽搁了一会,不然要是跟这种凶徒正面遇上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走吧收队,公子交代的是来看看情况,不必认真不必勉强,既然看都看了,赶紧回府。”

领头黑衣人连忙风紧扯呼溜溜球,好像这处是个吞人的凶地,随时有猛虎下山,走晚一步都要交代在这。

待几人撤了片刻,星星点点明亮的火光长蛇照亮了这座山,从山下快速盘旋而上。

一大群披甲的精锐禁军围拢了山顶。

天色渐渐放出光亮,白昼艰难的透过厚实窗帘照进了马车,赵笺已经醒来很久了,绵软的被子罩着全身,好闻的味道萦绕鼻尖,些微的重量压在胸膛,让人感觉到被子所带来的安全感,脑袋上枕着一条胳膊,胳膊的主人还在沉睡,赵笺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具冻结的冰雕,她一动身边的人就会醒来,她想让他尽可能的多睡会,他肯定很累很累了,这个男人和她家的小姐很像,小姐平日里很谨慎,极少回到营帐里闷头就睡,只有在每次出征时,小姐杀到一身是血,刀刃翻卷才会如此。

时间流逝的很慢,光线一缕缕的随着马车的行驶在这处不大不小的空间慢慢变化,赵笺枕着胳膊睁开眼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好似以前所有很重要的事一下子都变得不再重要了,迈不过去的槛和流过的眼泪都变得没那么让人难过,脑袋里放空了思绪,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什么都不想再烦忧挂怀,时间突然变得很快,真想让时间就此定格,她想就这么躺完这辈子。

马车渐入喧哗的闹市,门口挂着宁家的大牌,没有守卫会如此不识趣的拦下,一路通行,小贩的吆喝,市井的烟火,这辆马车将车厢内的两个人从悠远的云端拉回了世俗人间。

李清弯腰而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框,侧头打量了睡在他身边张着大眼睛欣赏的赵笺,伸手用手背轻轻摸了摸赵笺的脸,低头闻着发丝熟悉的味道,亲了口额头将人从被褥里拉了起来,两人昨夜和衣而眠此刻倒是方便了些。

李清的性格有些像狗,喜欢闻味道,靠味道产生依赖感,靠味道识人。

马车停在一处城墙角落的面摊,由于此时还有些早,食客并不多,老板娘也不是很忙,面摊的儿子蹲在不远处的树下,抱着膝盖将脑袋埋进腿里发呆,李清找了张角落的桌子,用衣袖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和落叶,扶赵笺坐下,低头问到

“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

“好”

李清走进老板娘身边

“两碗狍子粉”

李清与这个面摊的一家人相熟甚久,只要每次来到泰安城,早餐便在这吃,雷打不动,他不爱改变,不爱接受新事物。这处面馆的老板是个猎户,有时会上山打些野味,袍子和獐子之类,李清爱吃四条腿的动物,两条腿的鸡鸭鹅,闻着有股难闻的骚气,吃着也是,除了去别人家做客,没别的选择,不然李清从不下口,虽然李清没说,但是宁家人也慢慢发现和习惯了李清的饮食习惯,后厨开始准备些适合的饭菜。

点完餐,摸出几个铜板放在小桌上,朝外走去,走到面摊儿子的树下坐在他身边,侧过头问了问,

“李老板,怎么了,在学堂又挨欺负了?”

李明抬头看了看李清,又失落的将脑袋埋进腿里,

“嗯。”

李清没有说话,就这么陪着坐在一起,耐心等着。

“为什么我不像哥哥一样长的好看,长的高,会功夫,谁都不怕,没人会来欺负哥哥。”

有些颤抖的声音从埋在大腿里的人儿诉说。

李清有些好奇,小男孩的情绪有些太过于失落了些,

“上回与你说过,人类这种群居动物,懦弱就像是海里流出的鲜血,闻腥的鲨鱼会闻着味来到你身边,撕咬啃食,你得先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心里慢慢坚实,人才会慢慢开始变强,獠牙才会生长在这片土壤,成长是个漫长的过程,先学会慢慢习惯和接受现在,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发现,你已经变得无所畏惧,不再惧怕风雪,难过是正常的,这证明了你在成长。”

小男孩的哭声越发难以抑制,

“我...我知道,我知道,可...可他们说我家里穷,我是穷卖面的儿子,他们说我读书笨,衣裳也买不起,总是借着理由打我,那么,那么多同学看着...”

哽咽了会,哭声开始变得声嘶力竭,

“他们说我...骂我没关系,可是...他们骂我爹爹是个残废,骂我娘下贱,瞎了眼才会跟爹爹过日子,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做低贱营生,呜呜呜,我不喜欢他们骂我爹爹和娘亲,我读不下去了,不想去学堂念书了,可娘不准,还打了我,娘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说不出口,便说了我讨厌念书,想去武馆学艺,娘亲很生气,说甚只有读书才是我的未来,不好好念书以后只能跟她卖面,可我...我念不下去了,不想让娘挨他们的骂。”

“我知道,爹爹给学堂教习送了好多好多钱,我上学之后爹爹总是起的很早便上山打猎,很晚才回来,娘亲也起的很早,每次都很小心,怕吵醒了我,那天...那天我看到了娘亲头上的白头发,娘还那么年轻,我也...我也想去学堂念书,听先生讲课,我想读书...想将来考取功名让娘过上好日子,在城里给爹爹买个大房子,我也想...”

李清抱着腿静静听着小男孩的哭诉,待他平息了些许,轻声问道,

“他们人多吗。”

“三个,护卫不能进学堂里。”

李清想了想,从衣袖里递给了小男孩一把刀子,

“刀剑无眼,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拿出来,安心念书,你娘说得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莫让你爹娘失望,武馆就莫去了,我教你些要害,你好好记着,莫害怕,些许拳脚亦是成长的一环,莫担心甚王公贵女,富甲豪绅,官司到了衙门里,自有公正处断,安心些,心里莫要动摇了信念,莫忘了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要什么东西,欲望会带你杀出重围。”

小男孩抬起了头,偷偷在膝盖里擦了眼泪,此刻眼眶泛红,只见地上躺着一柄漂亮的精美刀子,那个时常跟他说话的大哥哥去坐在了一个漂亮姐姐的身边。

李明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恼恨如此不成器的自己,爹爹曾经也想过少年得志,娘亲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姑娘,此时此刻为了他念书平白遭了旁人唾骂,他竟然还好意思躲在树下掉眼泪,深深的不甘心在心底膨胀,好像这把精美的小刀般,心里也裂开道道伤疤,生出一片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