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泥巴
泥泞的小路上，陈九成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黏在鞋子上的泥已经形成一双新鞋了。
小时候和泥巴的时候，陈九成也喜欢做鞋。
那个时候很羡慕父亲的一双军靴，于是就喜欢自己捏一个。
还晒干穿在脚上跑，没走两步就裂成几瓣了。
陈九成低头看一眼鞋上的泥，很希望它能和小时候一样走两步就碎开。
可惜，这些泥甩都甩不掉，就像是长大后生活中的苦难一样。
小时候再苦都不会觉得苦，因为头顶有人撑起一片天。
陈九成现在要自己撑了。
这么想以后，脚上的泥也不觉得多重了。
他迈开腿，步伐坚定。
快到家了！
此时兵团中，一辆卡车开了出来。
林秀云坐在副驾脸上满是担心。
“嫂子，别担心，九成聪明的，不会出事。”
司机小张安几句就专心开车了，开春雪化了之后路太难走。
不知走了多久，车子忽然陷入泥坑了，无论发动机怎么轰鸣，车子都难以前进一分。
司机小张伸出头向后看一眼，立马说道：“嫂子，陷进去了，得下去清一下，不然走不了！”
两个人立马下车清理路面，往车轮下垫东西。
只是这条路上连石子都找不到，想要垫起来让车开出去太难。
“嫂子，把铁锹塞进去。”
“好，那你去开车，我在后面推一把试试开出去！”
“嫂子你的手....”
“我没事，你快点吧！”
“好！”
铁锹塞到车胎下面后，林秀云就在车后面开始推。
司机小张也点火不断的尝试，车轮飞快旋转下，无数的泥点被甩出来。
林秀云身上干净的衣服瞬间被泥水覆盖。
她闭着眼用肩膀抵着车用力向前推。
可是尝试几分钟后还是不行。
林秀云喘几口气擦掉脸上的泥水对司机小张喊道：“小张，你在这看着车，我自己去迎他！”
“嫂子，这路太难走了！你还带着伤呢，我去迎，你在这等着吧。”
“没事！你看着车，别出事！”
林秀云说着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前走。
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开始变暗，陈九成都不知道自己走多久了。
只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被泥巴包裹的鞋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陈九成都感觉不到脚的温度了。
不过看周围的环境，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兵团了。
要是天气好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到。
今天的路实在太难走。
陈九成喘着气一步步往前，忽然视线极远处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瘦小身影步履蹒跚的朝着自己迎面走来。
走了一路，可算是看到人了，陈九成眯着眼看一眼，忽然甩掉鞋子提在手里狂奔过去。
没有鞋子的束缚，走起来快多了，可是刺骨的寒意也在不断从脚底往身体里钻。
“妈！”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林秀云用手提着腿一步一步往前走，恍惚间听到陈九成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就看到陈九成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九成！九成！”
“妈！”
陈九成双眼通红的跑过来，快到眼前的时候，林秀云也加快脚步一个踉跄摔倒了。
陈九成连忙跪在地上把她扶起来。
“妈，你没事吧？！”
陈九成的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一样不断往下滑落。
“没事，妈没事。”
两人相看一眼，忍不住抱在一起哭起来。
泥泞的小路上，一望无际的旷野中，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在此刻都压抑不住心里的悲怆。
小的时候，走这种泥泞的路，父亲会背着小小的陈九成，一手拉着林秀云。
那时的路从来没这么难走过。
轰鸣的卡车中，陈九成吸吸鼻子，极力控制着想要发抖的身体。
他的衣服已经披在母亲身上，她身上全是泥水，不保温的话可能会生病。
林秀云用手捂着他的脚，听他说在京城的事情。
听完后，她没有骂陈九成，更没有生气老陈家的所作所为。
她只是看着陈九成笑着说道：“九成，以后就咱们娘俩了。”
陈九成嗯一声，在心里默默说道：“妈，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晚上六点多，车子终于回了兵团基地。
林秀云和陈九成下车后被大家看到如此惨状，顿时都骂司机小张。
小张低着头挨骂也不反驳，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如果自己把车开好一点就好了。
兵团的大澡堂里，陈九成光溜溜的蹲在池子里。
温暖的热水包裹着，终于让他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
红扑扑的脸蛋也慢慢放松下来。
终于回来了。
池子里还有几个父亲的战友，他们几个看陈九成靠在池边累的睡着，都不敢在池子里有什么动作。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十年没见的穷亲戚忽然回去，能是什么结果。”
“苦了九成娘俩了。”
“建国大哥在的时候，嫂子和九成被保护的多好，兵团一枝花。现在嫂子都进山了！”
“说起来我们做的也不好。”
“都难，能理解。”
不知过去多久，陈九成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炕上。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母亲坐在旁边正在看他在京城的笔记。
上面的字不是很好看，写的非常潦草，但是林秀云知道，这不是陈九成没认真，而是跟不上老师的进度，努力记笔记的结果。
“妈，我饿了。”
陈九成忽然开口，林秀云转过身摸摸他的额头说道：“想吃什么？”
“面条。”
“好，那你等着啊，妈给你做。”
林秀云把他的被子盖好，就去做饭了。
陈九成躺在暖烘烘的炕上笑了起来，这才是自己家啊。
盘在炕上吃面的时候，林秀云忽然说道：“明天给京城打个电话，就说到家了。”
“嗯，我知道了。”
陈九成吸溜着面条，看一眼她手上的伤关心道：“妈，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都快好了。”
“嗯，以后别进山了。”
“知道了，你吃完早点睡，明天去学校去。”
“好。”
陈九成抱起碗把汤都喝完了。
真好吃啊。
兵团的学校不大，里面的学生也不多，老师就更少了，想凑齐全科都难。
很多老师都同时带两门课的，还有很多老师自己也在复习准备高考。
陈九成知道去学校上课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吃完面他就趴在被窝里看书。
林秀云看一眼收拾碗筷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