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成功留下
胡同里的雪混着煤渣，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脆生生的脚感，踩起来很舒服。
一天没有下雪，之前的积雪都变成灰煤。
若是天晴雪化开，这条胡同一定泥泞不堪，像是墨坑。
这里的房子看起来也像是挺不过下一场雪的样子。
灰色的房子，白色的顶，怎么看都没有城市的色彩。
供销商店里的东西虽然齐全，但是没有票依然买不到。
就连一家几口人想吃口肉也得攒一个月的肉票，还不一定能够买到肉。
陈九成心里升起京城不如兵团的念头。
在兵团的时候，他就没短过一口吃的，不说天天吃肉，但是隔三差五总能吃到。
父亲没走的时候，经常和战友去山里转一圈，一晚上总能带回来些野味。
北大荒的富饶不是假的，虽然没有一瓢挖一片鱼那么夸张，但是大山的馈赠的确让陈九成长得高高壮壮。
陈九成想回去了，他想那些在兵团的朋友。
领着弟弟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陈九成看着身躯佝偻的爷爷。
他站在门口抽烟，青色的烟雾似乎把他的眼睛熏红。
陈九成忽然想到什么，从棉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叶递过去。
“爷爷，这是爸给你留的，他亲自晒亲自揉的。”
爷爷接过还带着余温纸包，似乎感受到大儿子晒烟叶子时的心情。
他打开纸包，里面是红烟叶，香味很重。
不过这种烟叶子只能用烟斗抽。
他恍惚想起老大走的时候自己还没抽卷烟呢。
“九成，你爸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
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口气抽完一整包烟叶子。
陈九成低着头闷声道：“说想回家，说没能孝敬您和奶奶，让我一定要带他回来。”
“唉......”爷爷长长的叹息在夜幕降临之际徘徊在悠长的胡同中。
家里，爷爷从柜子中翻出一瓶酒，上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油纸。
他擦了擦上面的灰，眼中满是回忆。
这瓶酒是当年大儿子支援北大荒之前买的，说是等他建设北大荒后回家喝。
一去二十年，最后人没回来，酒也喝不上了。
爷爷把酒递给陈九成道：“拿着跟我走。”
“爸，你去哪？”小叔陈国庆忍不住问道。
“去找李书记，九成回来复读的事情他必须得办！”
爷爷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
林秀云抱着骨灰盒想一起去，却被他瞪了回去。
“你抱着...像什么样子！九成跟着我就行了！”
林秀云只好坐下，看着陈九成认真交代道：“跟着爷爷，好好说，知道吗？”
陈九成嗯一声，抱着酒瓶跟着爷爷出去了。
等爷孙俩走后，小叔陈国庆在屋里来回踱步，走的人心烦。
小婶一把把他拉进屋里，小声地问道：“爸这是什么意思啊，非得让九成回来？家里哪住得下！想逼我带着文斌回娘家啊！”
陈国庆看着她，瞪着眼气势不足的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陈九成跟着爷爷回来了，怀里已经空空荡荡。
屁股上还有一个脚印，膝盖上也沾满了灰。
像是被人踹了一脚跪在地上。
小叔陈国庆此时也扛着一张行军床回来了。
林秀云立马站起来迎上去问道：“爸，书记怎么说？”
爷爷苦闷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对着她点点头。
陈九成连忙补充道：“李书记答应了，明天就给我开条子在学校旁听。”
林秀云猛地松一口气，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抱着陈九成忍不住哽咽：“那就好那就好，一定好好念书知道吗！”
陈九成郑重地点头嗯一声，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
扛着行军床的小叔也跟着笑，然后就被小婶踢了一脚。
小婶看向爷爷问道：“爸，家里就这么大，九成在这复读怎么住？跟你和我妈挤在一起？”
小叔陈国庆立马得意拍拍行军床。
“没看见这是什么！”
“你闭嘴！”
小婶吼他一句，又看向爷爷追问：“家里多一口人，吃饭也是问题，这多的钱谁出？！九成明年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林秀云立马接话：“钱我出！我每个月寄二十块钱回来。”
陈九成被林秀云拽一下，也连忙表态道：“婶儿，我明年考不上就回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小婶还是没说话，一把拉过儿子陈文斌看着爷爷。
陈文斌被拉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小婶就抱着他，盯着爷爷看，陈国庆想说话都被她瞪回去。
大有一副要回娘家的态度。
爷爷皱着眉承诺：“以后九成的口粮从我这出，在我屋里支个床，等高考了，我送他回去考试。”
小婶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推着陈文斌训道：“写作业去！”
陈文斌一头雾水，关我什么事啊。
小婶也不想做坏人，家里要是有条件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但，你陈九成是家里的孙子，那陈文斌就不是了？
多了一口人，家里的口粮不够吃怎么办。
要是考不上，他还要复读又怎么办！
陈文斌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等长大一些也不能和父母挤在一张床上。
这堂屋到时候肯定要隔出来一间给他的！
陈九成以后要是不走，是不是还要分这个房子！
爷爷不主动承诺解决这些事情，她肯定是不答应的！
一家人也要明算账。
林秀云此时感激地看一眼爷爷，然后走到小婶身边拉着她保证以后每个月寄钱过来。
陈九成在旁边站着心里也难受的很。
鬼头鬼脑的陈文斌看他尴尬，就拉着他小声说道：“哥，我带你看电视去。”
爷爷也听到了，就对陈九成点点头。
等两个小的出门后，爷爷掏出烟点上一根才开口。
“老二媳妇，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不会委屈你和文斌的。”
奶奶也在旁边附和安抚小婶。
爷爷抽着烟又看向林秀云开口安抚：“秀云，你心里也别有怨气，政策条件都不允许，我也只能帮到这，等九成考上大学就好了！”
林秀云点头，保证自己会按月寄钱过来。
小叔此时已经把行军床搬到里屋支起来了。
出来后看着还板着脸坐在那的小婶，忍不住骂道：“刘淑芬！差不多行了！”
被叫全名的小婶，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也满是委屈。
她为了谁啊！
还不是怕你工作丢了，怕你儿子以后吃不饱饭！
你还对我凶！
就欺负我一个外人是吧！
奶奶此时走过来拉着她给她塞了几张肉票。
“明天多买点肉，好好过个元旦，文斌也挺长时间没吃肉了。”
小婶这才眼一红，抹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