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众人的无眠之夜
就像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又遇到了自己的初恋。当初所有美好,瞬间涌上心头。然而带给你这些美好的,并不是因为现在的那个他,而是当年的回忆。
灵葵听着宏羽的遭遇,觉得他并非是天生的薄情寡义,而是害怕自己受伤,害怕自己重蹈父亲的覆辙,所以才用凉薄伪装自己。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敢投入。在灵葵的世界观里,拿到一纸婚书,组建一个家庭,仿佛就是对感情最好的归宿。她劝慰宏羽,以他现在的收入,如果想在BJ买套房子,再找一个要求不那么高,踏实又爱他的女孩结婚,好好过日子,其实并不难。
宏羽却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在BJ买套房子?你说的房子,是五环外的吧?多走五分钟,又省五十万。”宏羽苦笑起来,“如果住在郊区,每天通勤往返加起来至少要四个小时,一周就是20个小时,一个月就是80个小时,一年就要960个小时,我未来至少还要工作二十年,就要19200个小时。19200个小时,相当于800个日夜,1600个白天。我差不多要有4年多的时间奔波在通勤路上,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灵葵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听宏羽一算,确实有点惊人。
“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呢?她在你心里住了这么多年,就不打算再追回来了?”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追回来干嘛?那是断人家的财路!”
“断财路?你可真有意思,把什么都能金钱化。”
“对啊,年轻、美貌,就是她的财富,也是她为自己争取一个好前程的资本。倒是你,上次走的时候说,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眼下怎么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又吵架了?”
这次换成灵葵苦笑起来,“是呢,我是一个厌妇,人家不愿意和我接触,更拒绝和我睡在一张床上。”这是灵葵第一次直面自己和白衫之间的问题,也是第一次亲口承认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牢固。
“啊?你老公不会是同性恋吧?”
“你说什么呢!”灵葵显然有些恼怒。
宏羽见她真的不高兴了,急忙调转话锋。“要不然……就是有第三者了。”
“第三者?”这是灵葵第一次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她和小衫产生问题的根源。她直直地看着宏羽,希望他能给出进一步的分析,可谁知宏羽竟然心虚起来。
“不是,你别看我呀,我说的第三者,不是我!”
灵葵白了他一眼,“呸!你也配!我是等着你继续往下说呢!”
“好好,我给你分析。你们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绝对不能调和的矛盾?比如你家?他家?亲戚之间?或者工作上的?”
灵葵仔细想了一圈,摇摇头。
“没有。”
“那不就得了!如果夫妻之间没有什么绝对矛盾,他又不愿意跟你同床、甚至是同房,那他心里就是有别人了。为了那个人,守身如玉,你老公还真是挺让我佩服的。不仅能守得住灵魂,还能守得住肉体!”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宏羽这番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那就不能有……别的可能了?”
“有病!”宏羽说得斩钉截铁。“无能、早泄、不举、再不然……他得了性病怕传染给你。”
“我呸!你以为是你呢!”
“对吧,你也不信。所以我说嘛,你老公啊,八成是心里有别人。你虽然不能相信一个渣男,但一定要相信渣男给出的忠告。毕竟我是用亲身经历过的血泪史在给你建议。”
这一夜,俩人虽然聊了很多,但婚姻里出现第三者这个事,始终让灵葵如芒在背。
天色微亮时,宏羽让她去卧室休息,自己则躺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跟他们俩个人一样一宿没合眼的,还有陪罗经理出去应酬的徐洁。
徐洁本来和灵葵同样属于审计部,但就因为她和罗经理的特殊关系,眼下资产设备部要采购一批生产机床,罗经理居然让徐洁来负责。美其名曰,审计部审核过后,再进行资产台账入库。
采购,从古至今都是美差。今天便是乙方组局,请罗经理和徐洁吃饭,顺便谈一下采购之后的感谢方式。对方也不含糊,一见面就给罗经理整了根金笔,给徐洁套了只金手镯。
结了十年婚都没混上一件三金的徐洁,自然笑开了花,一高兴,也多喝了几杯。见罗经理非要去唱歌,徐洁又被劝着喝了几瓶啤酒,等到出租车司机把她送回家时,已经吐得不省人事。
出于安全考虑,司机只得让她给家里人打电话,下楼来接她。
徐洁正是租住在宏羽口中通勤往返需要四个小时的老旧小区里,这个小区除了便宜,没有其他优势。几栋歪歪扭扭的六层楼,没有电梯,楼下杂草丛生,全然谈不上什么绿化。
一下车的徐洁被风一吹,胃中又开始翻涌,她径直冲到路边。原想蹲在草丛里吐,但这杂草实在太高,蹲下便朝着她的鼻子、眼睛扎来。她用手拨开,另一根却又跳出来,扎进了她的耳朵。徐洁实在受不了,只得勉强扶着电线杆站起身,弯着腰吐。
这根电线杆上,哩哩啦啦挂了好几条电线,耷拉着脑袋的路灯也像萤火虫的屁股,发着带死不活的光。下面则聚集着一堆蚊子、飞虫之类的东西在抱团开会。
直到徐洁的丈夫王拴,骂骂咧咧的从楼道里走出来,出租车司机才跟他交待了两句,驱车离开。
而这一过程,喝断片的徐洁,早就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了。
等她听清时,却是耳边丈夫王拴略带山东口音的责骂。“你他妈这是喝了多少?知道现在几点了么?你这是去上班了,还是给人做三陪,陪酒去了?要是搁在老家,你这腿都得被打瘸了!”
吐干净的徐洁,觉得眼下缓和了许多。转身看着这个个子不高,肚子不小,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皮肤黝黑的男人。“你再大点声,让全小区都能听见。”
“听见怎么了?一会还能听见我打你呢!”
他全然没有要扶徐洁的意思,反而是徐洁扶上了他的胳膊。“结婚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妈的?不许打老婆!”
“要是我丈母娘看见你这个鬼样子,估计还得劝我打你一顿呢。以后不许出去喝酒!不许这么晚回家!我告诉你,没下次!”
徐洁放下拉着他的手,言语间也带上了山东口音。“我这么玩命的工作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早点在BJ买上房子?还不是为了能让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不分开么?”
“谁让你玩命了?还不是因为你不跟我回老家!”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回老家!回老家!回老家你就不用上班了?回老家你就不用赚钱了?回老家,你躺在地上那人民币就能砸到你脸上了?那饭就能掉进你嘴里了?到哪你不得干活,不得拼命,才能过上好日子嘞?咱们现在多赚一点、多奋斗一点,以后孩子就能少吃点苦,少奋斗一些!”
“你倒是拼命了,不还是这个鬼样子。”
徐洁压低了声音,凑到王拴耳边,“这次我们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好项目,完事能拿不少……”
“拿不少是多少?”王拴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的话。
“那不得到手了才能知道是多少嘛!”
“还是的!你又没拿到,你叽歪个啥?”
“那总比没有希望强嘛!没法跟你这个人沟通。”
王拴嘴上虽然没停,但却从听到徐洁说“能拿不少”那一刻开始,搀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家走。
楼道里到处印满了广告印章,有红色的、有蓝色的,上面写着各种推销电话,密密麻麻像是虫子一样,让人看了心烦。楼道里的灯虽然是声控的,但有些却一直亮着从不熄灭,有些却像是垂死病人的独眼,任凭你把脚躲麻、把手拍肿,气得火冒三丈,它也坚决不亮。直到你彻底放弃,就轻声叹了口气,它却突然把眼睁开,吓你一跳。
这六层爬得徐洁和丈夫气喘吁吁,到了家,两个孩子和婆婆早就关灯睡觉了。徐洁只得抹着黑,来到洗手间,她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他们。而丈夫则一进门就躺回床上,继续刚才的美梦。
谁知就在此时,卫生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铁盆子摔落在地。伴随着巨响的,还有徐洁的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