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去何从
顾北磕了一个上午的瓜子，舌尖有点疼。下午就窝在自己的办公室，没再出去，写了半个小时的小说，然后看着窗外的树木和阳光，静静地发着呆。
等待，也是一种修行。
《边城》昨天才发出去，配送到报社，至少要三天的时间。
还要等待编辑审稿，还有可能要改稿……
所以，顾北还需要静静地等待。
不过，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大把大把的悠闲时间。
路长远不在馆内，轻易也没人会来烦他。
……
路长远现在钟陵郡。
文化馆的事，他主外，熊涛主内，因此除非必要，他很少坐办公室。
今天又赶了两个酒局。
少年时喝酒，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如今喝的都是人情世故。
人啊，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路长远开车往歌舞团去，段红托他带了点菜给珞可，说是正宗的酸辣菜，在钟陵郡买不到。其实哪里是买不到，就是不想断了与女儿的牵绊。
歌舞团还没到，路长远就偶遇了珞可。
孤零零的一个人，落寞地走在路边，似是落单的大雁。
“去哪？”路长远招呼珞可上车。
“叔，学府路999号。”珞可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怎么团里没事？”
路长远上次就想问来着，当时顾北这个第三人在场，就没开口。现为迎接艺术节，各个单位都忙得焦头烂额。珞可闲得不太正常。
“嗯。”珞可苦笑。
“位置被人顶了？”
“嗯。”
“体制内就是如此，资历往往比能力更重要。”
珞可十九岁参加干越电视台举办的“民歌演唱大赛”，获得第一名。
次年，发行首张个人专辑《秋韵》，卖了二十万张，堪比一流歌星。
还没毕业就签约了繁星唱片公司。
只是繁星的老板投资失败，繁星唱片不得不结束营业，也因此耽误了珞可一年。
大四毕业前与同学一起，发行了专辑《夏殇》。
路长远听了，里面每一首都是经典，珞可的唱功，每一年都有长进，到《夏殇》时，已然炉火纯青。
至少在歌舞团，歌唱功底，路长远没发现有比珞可强的。
却不知什么原因，《夏殇》没能流行开。
可能是珞可耽误的那一年，让她的声名有所减退，也有可能是发歌的时机不对，正碰到天王天后同时出专辑……
珞可看着窗外，幽幽道：“可是，我只是想唱歌啊。”
路长远皱眉：“怎么，还有别的事？”
“他们想让我转去舞剧团。”
“这事，你爸妈知道吗？”
“我没说，为进入歌舞团，爸妈已经搭了人情，我不想再让他们操心。”珞可叹了口气。
当然原因不止如此。
从初中开始，珞可都是肆意妄为地活着的，不读爸妈选的学校，故意考低分数去普通高中，没听爸爸去学医，也没听妈妈去学法，而是选择了艺考。
爸妈不喜欢，但都接受了。
她想唱歌，大二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出专辑。爸妈就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让她出。
现在想来，依旧后怕不已。
当时的唱功根本不过关，词曲要么是同学写的，要么是自己谱的，完全是胡来，就这样的质量，她竟然敢开口向爸妈要几十万。
还好，这张专辑莫名其妙地火了，也是碰到好时候，没有赔本。当然，没有资本的宣传，加上盗版猖獗，最终的结果也仅仅是没有赔本。
这个专辑若是晚一年，甚至晚一个月，怕都要血本无归。
大三签约唱片公司，大四组建工作室……
她一直都随心所欲，从没考虑过爸妈的感受。
爸妈爱她，所以愿意无限地包容她支持她。
可是她又何尝不爱爸妈，只是这种爱原来只在嘴上，在心里，却没落实到手上，到事上……
从今天开始，她想真正做个“孝顺”的好孩子。
“那，这次艺术节，你要跳舞？”
“我没去舞蹈组，请假了。”珞可道。
“……”
逃避肯定不是办法。
但话又说回来，不逃避又能如何？
向来胳膊拧不过大腿。
路长远年少时自诩才华七斗，心比天高，今时今日已然明白，社会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道理和命运能说得清楚的。
更多的无奈，是人为的无奈。
路长远说不出安慰的话。
“请了几天假？”
“包括十二天的年假，一起十九天。”
十九天，艺术节的彩排都已过半，歌舞团的节目应该都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珞可彻底出局了。
路长远将车开到学府路，珞可大学读书的地方。
在学校的对面有许多红砖青瓦的民房，都是用来租给学校的老师和学生的。
珞可领着路长远来到其中一家门前。
打开钥匙，进门。
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才是正厅的大门，又是锁将军把门。
这些锁都是小小的一只，防君子，防不住小人。
珞可再次掏钥匙打开。
客厅不大，里面没有平常的家具，入目皆是乐器，有钢琴，架子鼓，吉他，三弦，古筝……
应有尽有，有许多，连路长远都叫不出名字。
这里，若是被说成乐器博物馆，路长远也不带半点怀疑。
“这是你以前录歌的地方？”
“嗯。”
只是原本热闹的工作室，如今就只有她还能时不时地过来缅怀一下。
与其说这是个工作室，不如说是练歌房，这里连一个办公桌都没有。
原本她们的团队有四人，两个写歌，一个谱曲，她是主唱。
想当初，也曾意气风发，决定：
从创作到演唱一以贯之，不假他人，不受商业箝制，完完全全，对自己负责。
也曾挥汗如雨，仅仅用时两个月，就做出了十首歌曲。
更多的还是不甘和泪水。
珞可还记得，那是毕业后的第一个月，她们最后一次在次相聚。
吕复说：“民歌已经没有市场了。上张专辑，已经是水准之上的作品，业内评价也不低，可就是叫好不叫座。”
舒来说：“即便专辑做出来，我们自己没能力发行，繁星唱片上次投的还没回本，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
许奈说：“过完十二月，我就要出国留学了。我妈已经催了好几次，再不答应，她就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是的，想做个事真难。
市场不允许，资金不允许，就连家庭也不允许。
四人的组合，本就是兴趣相投，没有合同约束，说散也就散了。
只是她们走了，留下珞可，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