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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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突进(4000字大章)

高仓习惯性抬手想用袖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只是此刻戴着皮质护臂,这护臂有些旧了,一抹,脸上被搽地有些微疼。

“这鬼天气!”他心中暗骂了一句。

他指挥着右营甲屯战兵列于阎勃扈兵的右方。另一侧是欧椃那厮领的前营甲屯。

这厮平素看着像个儒士,也喜欢整两句之乎者也之类的词。

但打起仗来,还是很有一套。

他高某,是服的!

双方对射了二三轮箭矢,阵中皆倒下了一些士卒。

高仓看着前方倒地哀嚎的士卒,依旧是一副漠视的表情。

厮杀多了,生死见惯了,早已麻木了。再说,那些受伤的士卒在战斗结束后自有专门的人负责救治。

一场仗,真正的厮杀打不了多久,原因很简单,身体根本吃不消。

从前方传来的厮杀声,他就算闭着眼,也晓得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

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他瞄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阎勃,其依旧没有打算调遣他屯的想法。

那就继续等好了!

他又望了望右前方,那是虎帅亲自指挥的另一路,同样也已开始接战了。

那一杆绣着金色镰刀的大旗,正缓缓向前。

军令是不允许在战斗中左顾右盼的,但那是针对一般士卒而言。

作为军吏自然不在此列,不然如何指挥作战?

他又在原地等了约莫一刻,阵前突然传来一阵高呼声:“突进去了……!”

闻此,他顿时精神一振!

看来郡兵也不过如此嘛!

皆是土鸡瓦犬耳!

开战前,东莱郡兵曹掾刘巨,根据乞活军所列的阵型,将东莱兵布置成一个“_丨”形的防守大阵。

大阵下又分“一横”与“一竖”两个方阵,皆有二千士卒。

每阵长度大约一里,这样一来,厚度则达到六七排。

高仓所料的不错,这些郡兵看似人多,列得阵也像那么回事,其实一点也不经打!

双方真正短兵相接一刻时间,乞活军南路士卒已经从“一横”中间位置凿进了数层。

东莱郡兵表现如此拉夸,是有诸多原因的。

其中老卒少新征募者多是一个原因;军吏经验少惜自身又是一个原因。

当然,最致命的原因只有身处一线的大头兵知道——饿。

他们真的饿!

这个时代,平头百姓乃至并不富裕的士族家中,基本都是每日两餐。

何况一介卒子!

能有食都已不错,而食饱那是梦想,三餐就是奢望了!

数日前,东莱太守为激励将士奋力厮杀,专程为每士卒多赐了一小勺酱和飘了些油花的清汤,已令东莱兵高呼太守公仁义了。

刘巨立于临时搭建的土木台上,望着突进的贼军,眉头紧锁,他有些低估了贼军的战力。

阵型被凿穿了可不行!

他立即派人去横阵右翼调二百士卒来堵将要被凿穿那处。

他又看了看竖阵。

稍缓了一口气,还好,没被贼军突进,并且阵型还相当稳固。

见此时机,他马上让竖阵左翼士卒从贼军侧面绕击。

布置完这些,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对身侧的令兵道:“再去催催,营中的那些士卒为何如此磨蹭?”

而另一头,陈烈待曹大指挥战兵右营和辅兵左营士卒接敌后,便下令让亲卫营在其后二百步不动了。

在陈烈的授意下,曹大部指挥的锐阵并不像南路那般正对着接敌。

从上空俯瞰而下的话,就像是一支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射出的一支巨箭。只是倾斜角度不是非常的明显。

这样做的目的,一个是可以稍避直射的阳光;

其二便是,对面万一从侧翼包夹时,能够更快速的调集尾部的士卒进行反击。

“虎帅真神了!”

曹大在得知对方果真从其左翼来包夹自方的右侧后,下意识的回视了一眼立于大旗下的陈烈。

其实这也不难猜,基于对方布阵的情况,其横阵左翼和竖阵右翼是衔接在一起的,根本就不适合再抽出兵力。

若要出奇兵,就只能从其左翼了。

曹大正要调兵前去截住,便见后方奔来一令骑,说道:“曹营将,虎帅让你专心攻正面之敌,侧翼的敌兵他自挡之。”

那令骑传完便策马而走。

曹大返身立刻让扈兵去将孙鹳儿、赵季、朱贵唤来。

赵季如今已升任右营甲屯屯将了,这汉子也是授过“军功章”的猛人。

等三人到后,他直截了当道:“今日我若战死,鹳儿继之;鹳儿战死,赵季继之,最后是朱贵。”

三人闻之,知道他这是要亲自陷阵了,顿时大吃一惊。

只听曹大继续说道:“今虎帅都亲自上阵了,这是我等耻辱。”

“我虽与终利文彦那厮看不对眼,但我之前听他说了一句话,觉得还是很有道理。”

“这句话叫:知耻而后勇!”曹大虎目一瞪,激情澎湃继续道:“今日便让对面的那些土狗知晓我等的勇武!”

曹大这方刚激将完,陈烈已经亲率亲卫营截了过去。

来执行侧击的东莱兵在二百人上下,正是其竖阵最左侧的二屯。

这二屯由一个曲长,也称军侯指挥。

当然,这军侯也是太守暂任的,毕竟正儿八经的军侯可是官秩六百石,与县令同。

这人名叫徐狡,乃是黄县的一个乡豪,带着自家二十余部曲,又招了三十余轻侠恶少年,最后向郡中某长吏使了钱,才得了此位。

此刻,他骑着一匹健马,他身侧一青巾汉子也胯了一马,一手还擎着旗,惊讶地问道:“大兄,快看,那是不是髨贼亲自来了?”

他们来讨贼,自然还是收集了一些关于乞活军的情报的。

比如对方那面绣有金色镰刀的大旗。

徐狡定眼一看,还真是!

他突然兴奋了起来,眼神中透露着异常的炽热,异常的更像是一种渴望与贪婪。

不错,或许他人闻此贼之名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他不怕。

他是专门了解过此人的,以前就是一个泥腿子,那腿子他见多了。

在乡里,那些泥腿子见了他都不敢与之对视,更有甚者,直接绕路而走。

那他怯个屌?!

徐狡舞了舞长矛,大声令道:“对面就是髨贼,大好功劳就在眼前,随乃公杀贼……”

言罢,便一马当先冲杀了出去,后面那青巾汉子赶忙呵斥士卒跟上。

这徐狡敢单骑而出,是因为他自负勇武过人,而且对面也只有数骑而已。

他所见的数骑正是陈烈及几名令骑。

陈烈见原本去包抄曹大所部的士卒,突然直接向自己发起了冲锋,脸上并未有惊讶之色。

但随后,其部中奔出那骑竟然明目张胆的就冲将过来,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这是在玩“骑马与砍杀”么?

陈烈在心中暗自调侃了一句。

不管对方是真傻还是艺高人胆大,但既然想送死,自己只有成全他了!

他立即让夏隼给他端来一上好箭矢的弩,就坐在马上,找了找对面奔马的步调。

近至约莫八十步时,“嘣”的一声,弩矢极速飞出。

随之,便见一匹空马撒开腿窜向了旁侧。

留下的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青巾擎旗汉,才对跑得慢的士卒大骂了一通,一回头,正好看见徐狡跌落马下。

他还以为是其没控好马,不小心摔了下去。

于是赶紧催动胯下战马,飞奔而去,口中还不断念叨:“大兄,你可不能摔出什么事啊!”

等他奔至徐狡落身处,才发现其颈上插了一根箭矢,顿时大惊,继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一根箭矢直接钉在了他的头上。

又毙一人。

其手中的将旗也随之掉落。

陈烈将弩递给了从骑,然后令道:“飞矢屯上前,射!”

夏隼早就令麾下的士卒准备好了,等的就是一刻。

只用了一轮,就将列于最前的徐狡部曲射废了,剩下的百余东莱兵哪还有战心,士气降到冰点,直接崩溃了。

与此同时,曹大指挥东路兵也有了新进展。此时作为锋矢的是赵季所率的甲屯。

他本人更是冲杀在最前,虽然此前有过亚将以上者不能轻易亲自先登陷阵。

但这不是绝对。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将不犯险,士怎能拼死一搏?

赵季挺了一根铁矛,只顾向前冲刺,根本不关心对面斜戳而来冷刺。

但左右士卒不能不管不顾啊,纷纷上前为他护住左右两侧。

他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这是右部甲屯的老传统了。

也正是在这种打法下,赵季领着右部甲屯硬生生的在东莱兵的阵形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孙鹳儿、朱贵见此,顿时大悦,迅速指挥侧锋向两面扩大缺口。

于是,东莱兵横竖两阵都陷入了同样的局面。

也恰在此时,陈烈与阎勃几乎同时作出相同的选择。

就是趁着势头,投入最精锐的部队,从其侧翼发起猛攻,将其一举击溃。

只是这样一来,也有非常大的风险,如若对方能够及时调来其余兵马,再从他们背后包围,那么乞活军今日可能就将覆灭于此了。

但陈烈和阎勃皆未有任何犹豫。

本来他们这些乞活者每走一步都在与死亡搏斗。

阎勃拔出了刻有“乞活军之胆”的环首刀,指着东莱兵横阵的左翼,对高仓、欧椃二人只说了一句:“我们至多有一刻钟的时间!”

高、椃二人只是平静的接了令,然后便指挥各自的甲屯出发了。

而陈烈这方,亲卫营已经撵着其溃兵到了其侧翼,距其不足二百步。

道:“弓弩手挺盾在前,至敌五十步再射放矢一轮,便错开通道,陷阵士上前至敌三十步投矛,三轮而过,发起冲锋,弓弩手负弓弩,提刀盾随后。”

田二、车越、夏隼对这战术早已熟烂于心。

这也是在亲卫营,放其他部,根本不敢这么玩儿。

布置完具体战术,陈烈又对田二说道:“黑牛,今日可还敢与我冲阵?”

如今叫他“黑牛”的人非常少了,田二依旧瓮声瓮气答道:“有何不敢!”

“壮哉!”

陈烈一把将乞活军镰刀旗提起,交到田二手中。

这是一种使命,也是一份放心。

很快,陈烈率领亲卫营距其大阵不足百步了。

而那部溃兵在开阔的平地上,也没有傻到去冲击己方的本阵,纷纷撒开腿从侧面逃走了。

正是有这部溃兵在前,亲卫营几乎没有受到东莱兵弓弩手的远程打击。

约至五十步时,弓弩纷纷取出两根撑木,将大盾立于身前,开始拉弓上矢。

随后在夏隼的一声令下后,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东莱兵阵中,顿时被掀起一阵血雾。如被镰刀割的麦一样,一刀下去倒了一片。

惨叫声永远是战争的主旋律……

接踵而至的是杀伤力更惊人的短矛,不少士卒直接被钉在了地上。

但一时还没有断气,整个场面如同一片血腥的修罗场。

待陷阵士三轮的投矛而过,亲卫营距敌不足二十步了。

车越率领陷阵士持长刀大戟直接撞了上去。

其实对面也迅速就分出了二百长矛手正对他们列阵。

可惜的是,矛阵还没有完全列好、己方的弓弩手也还来得及发矢,就突然间遭受到了乞活军亲卫营箭矢、投矛的双重杀伤。

这就直接导致了分出的二百长矛手崩散了。

就这样,亲卫营还未真正短兵相接,对方就直接废了二曲四百人。

等陷阵士杀到时,对方的侧身直接暴露在闪着银光的刀戟之下。

这一屯陷阵士乃是从乞活军全军中选拔的,不仅身强力壮,而且装备精良。

犹如一柄沉重的铁锤,砸在了生铁之上,直接将其砸碎了。

向前挺了二十步的陈烈,看着对面崩败的整个侧翼,终于是舒眉展眼,如释重负。

而南路军阎勃那方却没有如此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最开始,东莱兵横阵,差一点就被乞活南路军从中间凿穿,刘巨收缩了右翼才得以稳住阵型。

所以,当阎勃将两甲屯战兵,投入到东莱兵横阵右翼时,其已经出现了崩坏的迹象。

只是就在这时,刘巨调的援军终于是从其后方出现了,虽然只有数百人,但也死死咬住了高仓、欧椃二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