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睡醒会忘记，其实很正常啦

这个世界上存在数十亿人，对，需要用亿来作为计量单位的数量。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尽相同。而我的与众不同，恰巧印证了这个事实。

数十亿人口意味着有相同数量的大脑，其中坏掉一两个，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恰巧坏的人是我。

甄汐每天从睡梦中醒来都会在洗漱时，对着镜子一面检查脸上是否有痘痘或水肿，另一面自行重复上述内容。

小时候，医院的医生看着五花八门各项检测指标，摇头叹息：“甄汐同学的大脑异于常人。”

而甄妈妈，蔡女士的评价更加通俗易懂：“我家西西脑子有病，治不好的那种。”

没错，甄汐脑子不正常。她的情绪无法长时间延续。

具体的表现为，每当她入睡后，大脑中的负责记录情绪的系统便会重置。她会记得睡前对人和事的看法，在醒来后却没法真切感受那些情绪。这件事的好处是每一次情绪波动对她而言都是崭新的体验。坏处是那些没有情绪的回忆像是黑白电影，与彩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无论多么强烈的感情持续时间，都不会超过一次睡眠的间隔。再怎么喜欢的人，第二天醒来都是熟悉的‘陌生人’。仿佛是诅咒。

甄爸爸安慰女儿说：“没哪里不好啦，有什么不开心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对啊，会过去。但开心的事情也一样。

用实际生活举例，高考最终成绩比预期高出整整30分，甄汐所就读的大学从221一下子提高到985，这种足以改变人生的大喜事，睡过一觉，好像就变成了其他人的事，与她不相干。

声势浩大的升学宴，在甄汐看来更像是在为别人庆祝，笑起来极为勉强。不了解内情的亲友一个劲夸她，成熟、稳重，日后能成大事。

小时候父母还会为她的情况稍作解释，日子长了也懒得逐一说明。女孩子高冷一点，没什么不好，在外与人接触不容易吃亏。

甄汐曾经非常不甘心，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爸妈不得已陪她去了很多次医院，国内知名医生看了一遍，各类检查做了又做。

结论是记忆不存在受损，问题出在天生感知缺陷。

这种怪异的症状，简直像是一个不入流的恶趣味作家笔下的人物设定，幼稚且离谱。

甄汐听到医生的结论，立马在心里强烈的吐槽。

甄爸爸因此难过了一阵，求神拜佛，认定是自己前世罪孽深重才害得女儿与常人不同。

蔡女士反倒不以为意，她评价甄汐具备天生白眼狼圣体，劝女儿斩断情丝，专心致志找有钱人嫁了，反正她也不会有感情存在。

这句话除了中间找有钱人嫁了，甄汐不同意，其余恨不得蹦起来赞同。

在旁人眼中高冷的甄汐，非但没有遭到排挤和嫌弃，反而受到一众追捧。女孩子认为她的这种性格帅的离谱，男孩子则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下这位冰山系美人。

面对接连不断的男性告白，甄汐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群家伙，真贱！

学生时代甄汐在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分别谈过两次恋爱，都是男方主动追求。倒不是甄汐没有过心仪的男生，只是她的热情真没办法持续24小时以上。

为此甄汐制定了挑选男性的三个标准。

其一是帅，她自己看到时要觉得好看。

其二是很帅，身边的人看了会称赞帅气。

其三是非常帅，迎面走来的路人能发出感叹。

无法持续的爱，就让它如烟花般短暂而绚丽的绽放吧。

高中的初恋很帅，每次看到他，甄汐都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跟这样的男生走在一起，无时不刻的不在能满足她幼小的虚荣心。

分手时男生非常老实坦诚的表明，没办法每天都从零开始追求一个人，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爱情是一种煎熬。

那时甄汐的恋情发展到接吻，便无法更进一步的深入，高中生没有那份勇气。甄汐很确定，这才是分手的真正原因。分手当晚她难受的死去活来，在床上翻来覆去，耗到凌晨4点，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入睡。再醒来，一切烟消云散。

大学甄汐遇到了第二任男朋友——孙相泽，这个小她两届的富三代学弟。面对孙相泽展开的狂热攻势，无论甄汐怎么解释自己的问题，孙相泽依然会像只小狗一样疯狂围在她身边。

甄汐看到他身上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热情。内心沉寂许久的渴望，再次萌生。如果是他应该可以吧，或者说假如他也不行，这辈子就这样算了。

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甄汐和他开始交往。

两个人之间发展的很迅速，甄汐把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他。

但是终究逃不过，一次又一次情绪重置归零。

每一次从孙相泽怀中苏醒，看着他的脸，甄汐内心没有一丝涟漪。她也曾经尝试努力的配合继续重温昨夜旧梦，理性劝说自己应该喜欢这个男孩。可任凭理性苦口婆心，感性仍然茫然的愣在原地，思考为什么要和‘陌生人’亲热。

大多数时候孙相泽都不会勉强继续，而是配合甄汐停下来，但他脸上的失落无法掩藏。

严格意义上甄汐和孙相泽没有正式提出分手，大学毕业之后甄汐选择北上闯荡，成为一名北漂，孙相泽则打算毕业后回到家乡继承家业。

最后一次见面，好死不死选在清晨，孙相泽送甄汐到火车站，临别的时候他强装镇定，还是哭了。在候车大厅，紧紧抱住甄汐。

距离睡醒不到2小时的甄汐，茫然地看着他，努力想要配合落泪。实际上，甄汐只觉得他抱的很痛，想他尽早松手。

自那以后，甄汐不再对自己抱有幻想。男性对她而言，仅仅是在有需求时的备选项。

手机铃声响起，甄汐凭借记忆中的习惯伸手摸了一个空。她翻过身，打算无视铃声，继续睡。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紧闭的双眸上，白茫茫的一片。

咦？这个方向没有阳光才对？甄汐疑惑地睁开眼。浅灰色的窗帘拉开了一角，阳光正是由此照进来。

家里的窗帘是淡绿色的。甄汐不情愿地爬起身，宿醉的头痛立刻找上了她。

这里，是哪里？甄汐赤裸着身子躺在陌生房间中的陌生床上。卧室内的全身镜映出半虚掩门外客厅的场景。一个身穿睡袍的男人，端着碟子，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身材健硕，长发、络腮胡，年龄约在40岁上下，蛮有型的男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是谁来着？甄汐捂着脸追问自己的记忆。

回忆不自觉地由最初开始。

连续加班半个月好不容易得到一天休息，甄汐一口气睡到下午3点，起床后坐在沙发优哉游哉上吃着外卖，电视播放着周畅强烈推荐的脱口秀节目。甄汐边看边挠头，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大学时期交情延续至今的闺蜜，究竟觉得这所谓的笑话，好笑在哪里？一脸严肃认真装作在讲很好笑笑话的脱口秀演员吗？

她正想给周畅打电话吐槽，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老蔡。

心里一万个拒绝，又别无他法的按下了接听键，连带点了免提，让蔡女士的声音尽可能远离鼓膜。

“西西你在听吗？我是妈妈啊。”

老妈高亢的声调传来，似乎生怕别人不清楚她音乐老师的身份。她好像始终搞不懂手机存在来电显示的功能，永远一成不变的开场白。甄汐用筷子搅动外卖饭盒中的米饭，脸上已经呈现出痛苦神色。

过完27岁生日以后，催婚成了老妈眼中头等大事。远在广东的老妈清晨起床直奔公园相亲角，逢人便说自己女儿多么多么出色，985毕业的高材生，在BJ工作，月薪3万。唯独提到年龄，瞬间没了底气。

她想不明白，直到今年才31岁的自己，怎么在母亲眼里成了即将烂在手里滞销品。

“你有在认真听妈妈讲吗，这次的男孩子真的很好，人家是公务员欸。在这边有车有房，最重要不像上一次那个离异带孩子，这次没有结过婚，也不是秃顶，你放心吧。”

仗着语音通话，甄汐毫不避讳的露出鄙夷神色。原来老妈还知道上次那个有多离谱。

“我很忙啦。”

“再忙也要吃饭吧，只是让你在吃饭的时候视频一下嘛。妈妈已经跟那个男孩子说好了，周末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又是同样的相亲方式，还是熟悉的先斩后奏，决定好再通知。甄汐恨透了这一招，偏偏在与女儿多年斗争经验中得出，唯有此招屡试不爽可以勉强甄汐做不情愿的事。

“对啦，你这两天控制一下饮食，不要在镜头里显得太胖。”老妈的话，触动了她的逆鳞。

“我不胖！”甄汐情不自禁的咆哮，“我只是有一点点婴儿肥。”

电话另一头的老妈连连称是，却在话尾漫不经心的补刀：“……哪有人30多岁了还婴儿肥。”

“我就是婴儿肥，！”这句话讲到一半，老妈已经单方面关断了电话。独留甄汐忿忿不平的冲着手机不依不饶喊着：“我才31岁，一点也不老。而且，婴儿肥也是遗传你的。”

老妈总是这样，一点不考虑我的情绪。每次她意识惹到我，还会捂嘴偷笑，叮嘱今晚早些睡。在本就受伤的心口撒上一把‘妈妈特质盐’。

为了平复老妈带来的创伤，甄汐把外卖推到一旁，起身梳洗打扮。化了妆，穿上衬托身材的裙子，出门直奔酒吧。女人验证青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来自男人的赞美。

她本想叫周畅一起，不巧对方佳人有约。

在那家经常去玩的清吧，甄汐一口气喝了4杯鸡尾酒，很快意识开始迷离。愤怒的情绪像是隔壁大叔吐出的烟圈，逐渐逐渐消散。

那个大叔在冲自己笑，在酒精的作用下，让一切看起来还不错。40来岁的大叔，应该比毛头小子要强吧？人生总要尝试新鲜事物。

甄汐将发丝撩拨在耳后，对方立刻会意。

现在的情况都怪老妈。

回忆戛然而止，甄汐适时做出总结。

她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穿好。走出卧室，重置过情绪的大脑，在酒精作用下隐隐作痛，她捂着头，样子看起来像是在避免跟男人面对面的尴尬。一夜情过后，大多数男人很吃女孩娇羞这一套，穿浴袍的男人不例外。

“留下一起吃早餐吧。”

甄汐瞥见男人用刀叉吃着煎蛋和吐司，忍不住笑出声。拜托，中国人用筷子不好吗？装什么装。

“我还要上班。”

拿起沙发上的背包，她的目光没有停留，立刻找寻鞋子的踪迹。

“昨晚我就觉得你是个很酷的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两个挺合拍的，可以下次继续约？”

“我，没兴趣。”

甄汐摇头一口回绝。对于眼前的大叔，她不讨厌也不喜欢。

“通常来说我不会约同一个女孩第二次，不过你很特别。”

此类夸赞在甄汐看来早已经习以为常。她发现了一只鞋子，开始搜索另一只。男人还在等她的回应，期盼的眼神充满热情，流露着一股原始的欲望。

甄汐只好泼一盆冷水下去，把昨晚的体验如实相告：“我倒是觉得你一般。”

第二只鞋锁定，甄汐快速蹲下身穿好高跟鞋，终于能够离开她感到轻松。

“再考虑考虑，我在一家即将上市的文化传媒公司工作，年薪有50万。”

走到大门口，甄汐回头，原本打算礼貌的告别，因为这句话，再见变成了一个厌恶的白眼。她修正了刚刚不讨厌也不喜欢的说法，这个男人彻头彻尾的垃圾。

换做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兴许会被他的收入迷惑，对他投怀送抱。

且不说这种自诩浪子的男人，根本没打算结婚，即便有一天结婚也不会选在娱乐场所结识的女孩。他的收入多与少，更是不会给女孩们花一分钱。

甄汐有一种强烈想要呕吐的欲望，垃圾男人比酒精更让人反胃。

“滚蛋，老娘没兴趣睡同一个人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