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猎队

汉制，自上至下共分州郡县乡亭里六级，从县一级往上，无论是县丞还是县尉，只要但凡是个实权官职，基本都会依照三互法避嫌，调选与此地没有任何牵挂的外地之人担任，为的就是防止豪强做大。

而在县这一级别之下的乡亭里三级，虽然依旧会任命诸如三老、啬夫、游缴之类的吏员配合官府进行管理，但基本都不是由官府指派，而是由当地大族豪绅推举选任。对于这些地方豪强而言，自然不会将这仅有的权力旁落，基本都是当地最有实力的宗族主事之人担任。

这就使得，在具体事务官司的处理方面，由于官府远在县城，就使得很多时候甚至宗族的宗法还要凌驾于朝廷律法之上。

榆亭之中，亦是有着这般宗族存在。

并且不是旁姓，还就是尤三所属的尤氏。

就比如被榆亭众人称为‘长老’之人，实际上就正是榆亭尤氏现任家主，因为担任亭中三老一职已有十几年，众人才会以此相称。

讲到此处，尤三更是偷偷拿斜眼偷瞄了杨方两眼，似乎是在暗示自己来头不一般，想要以此震慑杨方。

众人都在听尤三一人讲述，杨方自然轻松便觉察到了尤三的小动作，并未作任何理会。

榆亭只不过是廮陶县平乡所辖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亭而已，亭上人家也不过才刚过百户，就算有一半人家都和尤氏沾亲带故，榆亭尤氏也撑不过二三百人，其中还有大半是老弱妇孺，和那些动辄就能聚集起几百青壮的地方大族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过，也要真换了那些大族，也不必为区区几个官兵的索贿发愁就是了。

哪怕就杨方如今所知，廮陶一县境内这种级别的大族就不下六家，有的宗族甚至直接修了城墙挖了壕沟，建成了只许同族人居住的坞堡，就算是县令之流见了都需礼让三分，颇有几分前世皇权不下县的既视感。

发现自己这番扯虎皮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尤三也不再继续自讨没趣，继续向众人讲述此事原委：

按照长老等人的看法，原本是想将此事压下，草草下葬些旧衣物件了事的。但有人却想到了最近尤三一直挂在嘴边的山匪一事，不由担忧起此事是因为真的有山匪在榆亭附近出没，索性就让尤三牵头，将亭里猎户聚到一起组一支猎队，去山上调查此事。

至于尤三最后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明显是他给自己加戏了。

知道了此番只需在虎头岭一带简单搜索一番，确认山匪出没是否属实，不需要太过深入霞山，杨方也就放了心。再看其他人，也基本都是和杨方一个反应。

看来，霞山的危险早已是深入人心，即便是这些老练的猎户也不例外，也就尤三这种游手好闲的泼皮才会对此毫无概念，或者说是在高额的赏金面前刻意将这危险忽略了。

哪怕直到现在，还一直将十金挂在嘴边，就差明说要人冒着生命危险和他一起往深处闯闯了。

若是任由这种门外汉领头，此行不出意外那都就算是出了意外。

杨方刚准备说些什么，一位身材魁梧浓眉方脸相貌十分凶恶的中年猎户却是拨开人群走出，一把推开仍在滔滔不绝的尤三，皱眉道：

“既然是要组猎队上山，那肯定是要按照猎户的规矩行事，你一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摆摆手，示意让尤三直接顺路回家就行。

其他人闻言，皆是认同的点点头。

进山打猎，装备倒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还是有门手艺傍身。他们之中并非人人都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有人擅长用饵，有人擅长使药，有人寻踪出众，有人体力超群，还有人则是靠着猎犬打猎，各有所长的同时，也更不愿自己这门手艺被旁人学去。

也因此，除非是出现了老虎熊瞎子等罕见的大货，不然就算是相识十几年的老友接邻，在山上也往往都是绕着其他猎户走。唯有骨肉相连的亲生父子才能无条件的信任，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对方。

尤其最近又要到每年交赋税的日子，保不齐就要有人动歪心思，对他人的防范之心自然是更足。

尤三见状，当时就有些急了，连道：“雄哥，瞧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可都是一个尤家出来的，我怎么能是外人呢。而且长老可是把这事都交给我了，怎么着我也跟着一起进山。”

似乎是注意到了其他人似乎都对他不是很欢迎，尤三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赔笑“雄哥放心，进山后，我保准按照你的吩咐行事，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面对尤三的表态献媚，被称为雄哥之人似乎格外受用，明明嘴角都快咧到天边，却还要装作不在乎道：

“说的倒是在理，那就一起跟着上山，不过一路上要听我吩咐。”

眼看二人一唱一和之间就确定了此人作为此行指挥，虽然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起码是个懂打猎的，比只会带着大家送死的尤三好上太多，杨方也就没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