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仓廪有诡,夜色沉沉
“晚上窗户别锁。”
陆岐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饭厅。
脸上爬满了红云的叶挽霜,将象牙筷子轻轻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饭厅外头,陆岐没走两步,正撞上跑堂帐房的黄四爷。
这黄四爷在谭府干了二十年,每天就负责几个铺子的收支。
黄四爷赔着笑想要绕开,陆岐却叫住了他。
“听说你之前在谭府的粮仓帮过忙?”
陆岐说这话的时候,黄四爷正准备迈步离开的腿僵在了原地。
黄四爷连忙说自己不过是个管账的,对仓房的事情一概不知,说着就要走,陆岐也不拦着。
因为陆岐正好看见魏杰从外头进来,随即招手叫住他。
这家伙平日里倒是消息灵通,在下人堆里混得开。
“打听个事。”
陆岐从袖中掏出两粒碎银,扔了过去。
魏杰接过银子,眉开眼笑:“陆管事有什么吩咐?”
“那座废弃的官仓,你知道些什么?”陆岐开门见山。
魏杰立刻来了精神,压低了说话声:“前些年谭府刚买下来的时候,往里运过一段时间的粮食。”
“后来怎么不用了?”陆岐又问。
魏杰撇撇嘴:“说是年久失修,仓顶漏水,存不得粮。”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但连着仓房的道路却修得平整,一看就是常有人来往。”
“有意思,还有别的吗?”陆岐示意他继续说。
魏杰挠了挠头,又道:“府里的下人都知道,每个月都有人去修缮,光是材料就花了不少银子。”
“最奇怪的是,那里还专门设了个管事看守,天天派人巡视,连府里的人都不让靠近。”
“我有一回路过,想去歇歇脚,刚走到门口就被人轰走了。”
魏杰补充道,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陆岐皱眉问道:“看守的都是什么人?”
“外地口音,生面孔,打听不到底细。”魏杰摇摇头。
陆岐听完,若有所思地略微颔首。
废弃的官仓不存粮食,偏偏派人层层把守。
反常的情况无疑透露出其中必有蹊跷。
那座官仓具体位置在东南方向,离着谭府约莫十里远。
肯定是要亲自去看看了。
但是不急于此刻,天色已晚,守城军马上就要鸣锣收门落锁了。
城中宵禁的钟声已经敲响,此时出城需先去县衙里申请令牌,还要有正经事由,甚是麻烦。
还是先把府里的事安置妥当。
“咱们府里外都在传后院有一口宝井,你知道位置在哪儿吗?”
陆岐岔开了话题,问道。
这口井一直悬而未决,是他觉得优先级没那么高,再者一口井也翻不出浪来,更不着急了。
此前都在忙着稳固谭府内的局势,如今终于有了片刻空闲,正好可以去看看。
毕竟谭子昂提到过什么玄机妙用,估摸着和天地玄机,有所关联。
魏杰先是愣了下,而后贼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他伸手扯住陆岐的衣袖,拉着往旁边走了几步,直到挪到了檐角下才停下。
“要说这宝井,别人还真说不准在哪儿。”魏杰压着嗓子,“不过我倒是知道些门道。”
说起这事,魏杰不免有些得意。
“前些日子,我无意间瞧见严婆子往后院去了。”
“平日里那老太婆最是刻薄,总爱使唤人,就寻思着跟去看看。”
魏杰说着,又往陆岐身边挪了挪。
就是说他几个月前,在府里闲逛,看见了严婆子。
婆子走过几处破院子,又钻进没人住的走廊,转了好几道弯。
路上到处是厚厚的落叶,也没人打扫。
那老太婆有几次回头张望,吓到魏杰赶紧躲到墙根后面。
看到这些偏僻的院落,魏杰想起了刚进府那会儿的事。
郭管家召集新来的下人训话,特意说过不许在府里乱转悠。
当时魏杰就觉得纳闷,怎么连逛逛都不行。
郭管家说这话时脸色特别严肃,还指着后院的方向说那边几处地方千万不能去。
后来魏杰问过几个老人,他们都不爱提这事。
只说那边不吉利,连扫地都不愿意去。
魏杰觉得蹊跷,就借着跑腿的机会打听这两个看门的来历。
打听下来更觉得奇怪,这两人是新找来的,和府里的人都不说话。
他们天天守在那个院子,就不出来。
府里的人都懂规矩,从来不往那边凑。
所以魏杰他就琢磨着,这处院子八成就是郭管家说的禁地,说不定那口神秘的宝井就在里面。
听完之后,陆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魏杰挠了挠耳朵,忍不住问道:“陆管事,您知道这宝井到底有什么蹊跷么,要这般遮遮掩掩的?”
“想知道啊?我带你去看看?”陆岐做出一副打趣的表情
“陆管事,您莫要开这种玩笑。”魏杰立刻摆手,倒退几步,挤出一丝讪笑,“这两天攒下的银子,正好去喝两口。”
陆岐摆手让他离开,魏杰笑着告退,一溜烟似的跑了。
谭府的后院极大,远非前院可比。
按着魏杰所说的方向走去,在院落间穿行。
地上落满了梧桐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倒是遮掩了脚步声。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一条僻静的小径,两旁栽种着矮小整齐的灌木,修剪得方方正正。
尽头是一处占地不小的院落,中间一片开阔场地,四周栽种着高大的梧桐。
院墙高大,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墙顶上倒插的瓦片。
这些瓦片锋利如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一般人还真是不好翻越这道院墙。
院门关着,门口果然如魏杰所言,站着两个生面孔。
这两人长得魁梧,腰上还挂着刀,从呼吸上来看就是寻常的练家子。
右边的矮个子靠在门框上,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腰间刀柄上。
另一侧的那位高个儿,倒是双手环抱,不过眼神有些游离。
“这活真憋屈,他娘的连酒都不让喝”
矮个子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骂骂咧咧的,“连着几个月了,天天守着这么个破井。”
高个儿挥手让他噤声:“少抱怨两句,就剩这几天了。”
抱怨两句的功夫,就看见有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两人顿时如临大敌,双手摁在了刀柄之上。
“谁啊?谁在那里!”高个儿冷声怒喝一声。
“诸位不必紧张。”陆岐从暗处走出,“我是府里新来的管事。”
矮个子惊疑不定地道:“大半夜的,府里的管事来这里作甚?”
“你说是就是?”高个儿有些迟疑,“没见过你啊。”
陆岐亮了亮腰牌:“郭管家新派的,管着府里的人事调度。”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矮个子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这大半夜的,就算你是管事,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