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进取（6.3k）
“很简单，为云山城立些功劳便是了。”
武会执事眯眼看着院内众人。
立功？
众武馆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问道：“执事的意思，可是完成府衙缉捕贼人之类的悬赏差事？”
云山城衙门，偶尔倒是会发布一些通缉贼人的告示。
倘有人协助衙门将贼人捉拿归案，除了正常的赏赐之外，还能在衙门的人事簿中留下一笔。
若是什么时候府衙缺了人手，积功之人，便有资格补缺。
而要说众人理解之中，城中武者正经的立功途径，也便是这个了。
“是也不是。”武会执事摇了摇头，解释道：“事情差不多类似，但并非缉贼，而是剿匪。”
剿匪？
众人注意力凝聚。
“诸位想必皆知，城外荒野之中不遵法令者甚多，所谓江湖，一片浑杂，尤其山林之间，多见贼人匪类盘踞，而如今阳符教妖人为祸，便不乏城外这些个零碎势力的参与。”
“为免贼人继续做大，府衙方面，准备派遣军队清剿云山城附近百里方圆的绿林匪类，削其助力。诸位也都清楚，我武会方面之所以成立，本就是为了协助府衙维持云山城平稳，而今府衙有此规划，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是以如今武会建立巡防队，便也顺应此势，定下了这成为预备队成员的条件。”
“凡有心加入巡防预备队的武者，可前往府衙方面报名，随同云山守军去往各地清剿匪类，只要随军之人取得贼匪首级，便可积攒功绩，功绩足够，自然便有了进入预备队的资格了，而且这功绩同样还能用在入队后的资源换取之上。”
原来如此。
众人对这条件倒是接受不难。
清剿匪寇，本身就是正经事。
而这些个混迹山林的人物，虽然凶狠，但除了一些头目级别的人物之外，武力强横的也不多，多数还是喽啰。
只要这所谓‘功绩’的要求不是太高，凭他们炼力有成的实力，自觉还是有机会加入预备队中的。
想到加入预备队后，自己便有了赚取更多修行资源，乃至有希望提升资质，改变未来。
武会执事之前提及‘会费’时给他们带来的不爽，已经完全从大家心里褪去。
西城出身，家庭条件相对都比较差的他们，能舍得花费积蓄习武，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野心。
不过就是一个月三两银子罢了，用来换取一个能博富贵的机会，已经算便宜了。
身在人群之中的陈渊，同样也觉得武会这等安排，对于底层武者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机缘。
他虽然清楚底层人物，就算是给了机会，也很难出头，相对不似其他同门那般激动。
但也很清楚，有门路与没门路，到底还是两个概念。
而且他对此也有几分意动。
他之所以在有黄庭玉册加持之下，修炼速度还不能同莫晨那般真正天才相比，说到底还是差在根骨之上。
玉册能推演出最适合他自身身体情况的修炼方案。
只能说是可以让他在同等资质的人中，发挥自身最大潜力，以最快的速度修成同样一门功法。
却不能强行提高他的根基。
若是有机会通过武会资源，搞到提升根骨的奇珍异宝。
他不仅能成为真正的武道天才，而且还会是天才中最优秀的那个。
另一边。
眼见燕翅拳馆一众弟子情绪都被调动，宣讲章程的那名武会执事，面上也是难得泛起了一丝满意。
当即便要再给大家加一把火。
不过还没等他再次开口。
他身边的李岳，忽然语含劝诫的说道：“巡防队一事，对你等来说自然是难得提升自己的机会，不过我以为你等还是量力而行才好。”
“一来进入预备队的功绩要求，数量不少，城外匪类，多又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即便是普通喽啰，没多少武艺，战阵搏杀，也未必不能让你们这些炼力武者摔个跟头。”
“二来上乘武学、提升资质的奇珍异宝，以及一些相对难得的武道资源，换取要求本身也不会太简单。”
“涉及身家性命，你们即便有心做事，做决定之前，最好也还是多做些考虑。”
此话一出。
众武馆弟子也是稍微冷静下来。
不过思绪转动，却也没多少人把李岳的警告放在心上。
说到底，武会资源给大家带来的诱惑还是太大了。
而且他们也担心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其中一些资质相对普通，基本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成为凝血武者的人，更是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考虑。
放在以往，他们就算勤修苦练，费尽心思求进步，大概率最多也就是给富贵人家做护院做到死的结局。
现在却有希望更进一步，谁能压得住心头冲动？
“李馆主，你身为老师，只怕却不好这般打击门人弟子的期盼。”
武会执事扫了李岳一眼，目光透露着不满：“参与剿匪一事，不仅是为云山城解决麻烦，有功全城百姓，而且随军办差，安全性保障也不差半点。”
“城外那些匪类，纵然有几分手段，左右不过是一些色厉内荏的野路子罢了，大军压过，不过螳臂当车而已。”
“诸位随行其中，只要行事谨慎一些，听从大军调遣，积些功劳不难。”
李岳不做争辩，微微一笑道：“执事说的自然也是真理，只不过我这些门人弟子，多数寒微出身，没什么见识，若是贸然做出决定，没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随军出征，损了自己倒也罢了，耽误府衙大事便是不妥了。”
武会执事呵呵一笑，倒也没有再做为难。
袖子一扫，再看了众武馆弟子一眼，道：“罢了，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武会顾念下层武者发展，做出这等安排，已经算是照顾，你等能否把握，全看你们自己。”
“就我所知，按照武会定下的标准，进入预备队的功绩要求，大概是十点功绩左右，而武者随军出城剿匪，取得一名普通匪类头颅，便可争功一道，若是所杀匪类乃是炼力武者，根据实力不同，更可直接获得五到二十点的功绩。”
“也就是说，随军出征之人，但凡斩杀十名普通喽啰，便有了进入预备队的资格。”
“我话带到，一会儿还有别的武馆要去，你们自己好生考虑考虑。”
“说来城外匪患虽然严重，虫蛇鼠蚁之辈为数不少，但短时间内要想也清剿不得太多地方，若是晚了旁人一步，一时半会儿未必就还有后来人的机会了……”
武会执事最后留下这么若有深意的一句话。
便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燕翅拳馆。
只叫院内一众武馆门人，陷入短暂静默之中。
…
“我知道你们这会儿只怕都心有所动，觉得是个难得博取富贵的机会，不愿放弃。”
李岳沉声开口：“但作为老师，我还是建议你们不要冲动，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若是正式的巡防队也就罢了，加入其中没那么多前提要求，而且就我了解，成了正式巡防队的队员，相对也比较自由，没有强制任务，还能说值得一试。”
“但预备队……虽也有资格去赚取武会资源，可一旦报了名，便要受武会管束，后续如何，就不是你们所能控制的了。”
“除此之外，你等也不要把府衙想得太好，你等参与其中，随军出征，若是在军中有些人脉倒也罢了，若是没有，保不齐便成了炮灰。”
“城中守军实力确实不差，领兵出征，也不是等闲匪寨能抵挡，可你们却要知道，守军实力如何与你们这些随军武者却没多大关系，毕竟府衙的那些个大人物，不可能损耗自身麾下兵马力量，先保证你们的安全。”
“十颗贼匪喽啰的首级，说的简单，做起来可未必，为师早年也算是行伍中人，没少见普通兵卒合力，斩杀炼力武者的情况。”
“说到底，不成凝血，各方面身体素质便还是个普通人，哪怕有那么点力量，掌握了几分技击本事，一旦战阵之中遇险，也难及时反应脱身。”
“这些事儿你们都得自己考虑清楚，能不能拿到好处另说，但若是出了事情，难过的只会是你们家里人。”
李岳这话，算是一盆凉水。
打散了众人不少激情。
尤其是陈渊，思量更多。
他忽然记起，自己当初之所以有学武之心，并非是在有了黄庭玉册的情况下，自觉能在此道有多少收获。
完全只是为了在这个混乱世道自保。
如今他处境变好，躲过乐平巷大案的牵连之后，日常待在韩府这等高门之中做千金小姐的陪练，暂时也没有什么性命威胁。
贸然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机会，用命去搏，好像有些本末倒置。
毕竟要说为了变强，身负黄庭玉册的他，还有许多风险更小的办法快速提升。
短时间内，也不缺少变强的门路。
未来潜力，更也不值得担心太多。
本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不由陷入沉吟。
只是就在这时。
众弟子之中，却有一人忽然站了出来，反驳了李岳的言论。
“师父说的自然有道理，也是实打实为了我们好，不过弟子对此却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包括陈渊在内，周遭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顿时有些出乎预料。
若是寻常弟子站出来反对，倒也不至于让大家惊讶。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出头之人，竟是武馆一众正式弟子之中，天赋最好，最受李岳看重的莫晨。
对于此事，李岳也十分意外。
反应过来，脸色忽却有些难看。
他沉着脸看向这个自己最看好的弟子：“小晨，不要胡闹，我这些话是同你几个师兄师姐们说的，以你天赋，所谓巡防队资源一事，对你毫无意义，你却又捣什么乱？”
莫晨被李岳这么一训，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但很快便憋着一口气，硬着头皮，梗起了脖子：“师父，弟子这可不是胡闹，我等馆中弟子，都是西城平民出身，便是有些天赋，博取未来也是十分不易，如今难得这般机会，岂能不去把握？”
“何况武学一道，本就讲究一个勇猛精进，求取机缘的确存在风险，但若是摆在面前的机会，都不去把握，又何谈什么武道成就？”
“武会巡防预备队一事，弟子有心一搏，不想日后后悔。”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李岳气得发笑。
莫晨天赋不凡，入门短短时间，便练就炼力小成修为，还是他亲自发掘出来的。
年纪已经不小的李岳，差不多已经把对方当成真正的武馆传承弟子看待。
为此还不惜卖了脸面，为莫晨联系了不少门路，给他争取前期投资，让这个弟子不至于因为家底浅薄，耽误了修炼时间。
哪里想到，这会儿居然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师父，弟子不觉得自己有错。”莫晨脑袋一缩，继续道：“我想师兄师姐们应当也和我一般想法，既然都学武了，日后替人家看家护院，还不是得用命给那些富人扛事？倒不如这会儿替自己搏一搏，说不得日后也能做个人上人。”
“这要是错过机会，什么时候阳符教的威胁不再，武会解散，咱这等人，可就没这种门路了。”
李岳眉目一寒，便要再做训斥。
忽然一旁好几个武馆弟子，却在这时开口附和起莫晨来：“师父，莫师弟的话，我以为挺有道理的。”
“莫师弟天赋异禀，或许不必冒险，但像我们这些人的背景天分，日后至多也就是帮人看家护院，或是入镖局、进帮派做个喽啰的结果，如今世道混乱，同样难说安稳度日，眼下难得这般机会，我们也都想搏一搏。”
得到支持，莫晨脑袋再次扬起几分。
一时只觉心绪通畅不已。
事实上他这次出头说这么一番话，一方面的确有心参加巡防队。
但更多的却是为了脸面问题。
因为自打陈渊成为正式弟子，表现出不俗天赋之后，原本在武馆之中如同众星捧月的他，便觉得自己再没以前那般受关注了。
本该属于自己的一些热情，直接被陈渊分走了大半。
甚至连他心中暗自钦慕的邱瑜，也莫名和陈渊兜搭到了一起。
连带着自己平时提出的一些邀约，邱瑜也少答应了。
这种变化，让他很难接受。
此番出头。
他便是要让武馆一众同门，包括师父李岳知道。
自己不仅有天赋，而且愿意拼搏，有足够的进取之心，不是什么人都能相提并论的。
而这会儿周遭几个师兄师姐的应和，也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做法没错。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余光中一直关注着的邱瑜，这会儿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更是对自己的行为满意不已。
这让他觉得，自己不仅要参加巡防队，而且还得做最快进入预备队的那个人。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被陈渊夺走的那些关注，想必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上了。
至于陈渊是否也会参与其中，再次遮过他的光芒。
他对此并不担心。
陈渊如今才是炼力入门，他却已经在炼力小成境都打磨一段时间了，自觉战力不是陈渊能相比。
哪怕陈渊同样要进巡防预备队，也无法抢走他的风采。
…
“原以为莫师弟平素为人莽撞，不够沉稳，并非好事，如今一看，倒也未必有什么不妥。”
陈渊所在区域。
附近邱瑜忽然开口：“武道一途，勇猛进取之心不可或缺，闻说武道凝血之境，对此更是十分有讲究。”
“此外对于出身不好的人而言，也是需要果断把握每一个机会，才有博取未来的可能，莫师弟或许稚嫩了些，但他天赋不凡，又有此冲劲，未来武道之上的成就，当是不低。”
说着。
她转头看向陈渊：“陈师弟，不知你对预备队一事，是什么看法?”
陈渊摇了摇头：“我比较听劝，师父既然说不建议去，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
邱瑜一愣，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随即，心里闪过一些失望。
只觉陈渊虽然沉稳，但为人太过小心翼翼，这方面有些不太符合她的心意。
她自觉自己也没表达让陈渊一定要去的想法。
便是陈渊为人谨慎，考虑得多了一些，对剿匪风险有所顾虑，这会儿怎么也该表达一些对武道进取的态度。
哪里想到陈渊居然直接说出这种果断放弃的话来？
她摇了摇头，心道陈渊性格老成虽然不错，却未免太怕事了些。
在她看来。
陈渊背景不好，正应当把握每一份崛起的机会。
实在不该这般畏畏缩缩。
反倒是莫晨，此番惊变之下，展露出来的态势，让她十分认可。
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莫晨如今虽然还比较稚嫩，至少也有了几分成为‘英雄’的气象。
当然，该对陈渊做的投资她还是会做。
毕竟未来的事情很难去预料。
至少陈渊现在的天赋，还是值得她交好的。
见邱瑜没有再做回应，陈渊也不多解释。
他大致能感受到邱瑜的想法。
和邱瑜接触这段时间以来，他便发现对方虽是邱府大户出身，却由于庶女身份，在府中日子也不算好过。
加上她年纪本身不大，说是师姐，其实比陈渊还小。
朝气蓬勃，由此比较认同莫晨所谓的‘勇猛精进’之心，他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他并没有因为邱瑜的喜好倾向便附和想法。
倒是一旁赵合，将两人谈话听在耳中，对陈渊的决定十分认同：“师弟乃是老成之言，莫师弟进取之心或许不错，但师父既已提点，怎么也该仔细考虑再做决断，岂好热血一来，便仓促做下决定？”
“何况武学一道，本身就是人们为保障自身安全所创，至少似莫师弟和陈师弟这般前途远大之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为了所谓的晋升机缘贸然以身犯险，难免有些本末倒置。”
“即便习武破境，成为此道高手之后，的确有当上人上人的机会，在存在机会的情况下尽量争取争取没什么太大问题，可也没必要这会儿就去盯着预备队的门路琢磨。”
“巡防队一事，除预备队之外，也有凝血武者组成的正式队伍，加入其中却没这么多前提要求，行事也较为自由。凭借莫师弟与陈师弟的天赋，凝血不过早晚的事情，我以为届时再进入其中，同样能赚取武会提供的资源，不会耽误。”
陈渊笑笑。
他倒是没想那么远。
他这会儿的确不想冒不必要的险，但未来若是遇到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去淌一淌这武会巡防预备队的浑水。
至于现在？
搞钱。
把黄庭玉册效用做到最大发挥，才是他最首要的事情。
说起来他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找到新的赚钱差事，以至还不便开始属性提升食物的探究，倒也大致有了新工作的门路。
如无意外，他手头应该很快就能有些余钱用来做研究。
除此之外。
他在韩府做陪练，其实也还有些意外收获……
不过这个时候。
场中李岳却又沉着脸说了几句，也把众人注意力再度吸引了过去。
只是劝诫的效果不是很好，依旧没能说服莫晨以及一众门人弟子。
见此情形。
老头气闷之下，却也不再管院内一众门人。
招呼三个亲传弟子一声，便一扫衣袖，带着人自顾走进了客厅。
陈渊瞥见这一幕，心下微微摇头。
转对赵合二人道：“师兄、师姐，只看如今状况，后续除了云山武会一事之外，馆中想必也没有别的事情交代了。”
“小弟如今依着韩府差事生活，也不知昨夜发生如此大案，这差事是否受到影响，只怕还得去韩家一探，而郑师兄三人随师父进了客堂，也不好打搅，或许要先走一步。”
邱瑜神色一动，她虽是邱家二小姐，却动用不得家中太多能量。
本也有心随陈渊一道去韩府拜访，也便通过姐妹韩妙珺的门路，仔细了解了解此番城中变化。
瞥眼莫晨方向，忽却想起这段时日，自己为了与陈渊交好，对莫晨有所冷待。
便熄了同行的心思，开口道：“师弟见了妙珺，替我问好。”
赵合也点了点头：“师弟且去便是，师父这边我替你打招呼，后续师父若还有事情交代，我再告诉你便是。”
“说来你若是赶时间，或可乘你我来时马车前往，届时让车夫再回武馆接我便是。”
“不必了。”陈渊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几步路的功夫，正好当做热身了。”
话毕。
拱了拱手，便钻出人群，很快走出了武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