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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城破

“节帅,城破了,城破了!”

在城头督战的李彝昌浑身是血的冲进了节帅府,跪倒在李思谏的面前,惊慌失措的哀嚎。

李思谏闻言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面前的李彝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你来了消息,说李继徽的兵马已经尽数崩溃,我军守住了夏州城,怎么眨眼的功夫,他麾下的兵马就攻破了城池!”

“夏州城本来都已经守住了,静难军也撤退了。可就在我军庆贺守住城池之时,静难军中一个悍将趁机带兵爬上城头,我军一时不察,竟然被此人打的连连败退。此人先斩守军十数人,后又冲上旗台,斩断帅旗,又领兵猛攻城门守军,我军抵挡不住,被他打开城门。

静难军见城门洞开,士气大振,便趁势冲了进来。末将虽然领兵奋力抵抗,想要将涌入城门的静难军反攻出去,可我军守城半月,人困马乏,加之士气震荡,便抵挡不住,被那静难军杀进城来!”

李彝昌面容惊惧,他一想到那个身着铁甲在人群中悍不畏死冲锋的悍将,便心惊胆颤。

他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何还有如此勇猛之人,他的那些手下,竟无一人可挡!

噗通!

李思谏面色发白,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身如烂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夏州这下完了。李继徽对我恨之入骨,此獠杀入城中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要屠城,屠城啊。我党项家的基业,今日毁于一旦,毁于一旦了!”

党项,并不是一个强盛的部落,虽然在两晋时期趁着中原大乱也曾兴起过一段时间,可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盛极而衰,渐渐的成了那些强大部族的附庸。

等到了隋唐时,又被中原王朝轮流进攻,使得他们的实力大不如前。

如今唐亡在即,天下纷争,李思谏的兄长李思恭凭借着黄巢之乱立下战功,被僖宗赐姓为李,充任定难军节度使,治所夏州城,后来李思恭去世,李思恭的弟弟李思谏被众将拥立为定难军节度使,随后开始经营夏州城。

至此,他们才有了一片安稳之地。

而党项部众也对夏州城非常珍惜,当做基本盘来经营,经过数年的治理,如今的夏州城堪称塞上富饶之地。

若是在此地经营一些年月,趁着中原大乱时,未尝不可有一番事业。

原本的历史也是如此,党项一族在掌控定难军之后,便开始了长久的经营,为百年后的西夏打下了深厚的基础,是西夏国的龙兴之地。

西“夏”(李元昊建国为夏,后世学者为做区分,便以西夏代称)这个国号,也是来自于夏州城中的夏。

而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便是李家的人,与李思谏也有着血缘关系。

李思恭有弟李思忠,李思忠有子李仁颜,李仁颜有子李彝景,李彝景有子李光俨,李光俨有子李继迁,李继迁有子李德明,李德明有子李元昊。

而李元昊,正是西夏的开国皇帝。

可是如今,随着李长安先登城头,夏州城被攻破,李家经营的夏州城也将灰飞烟灭,或许多年之后的那个西夏国也将不复存在。

李思谏非常清楚李继徽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过去的这半个月的攻城战中,李继徽曾向他送递投降信,而李思谏并未同意,甚至嘲讽了一番,使得李继徽心态失衡,许下城破之后,鸡犬不留的誓言。

当时李思谏仗着城池坚固,以及刘知俊援军将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此刻城池已破,那李继徽岂能善罢甘休?

这夏州城,只怕要完了!

多年以来的基业,要毁于一旦了!

“节帅何必心烦意乱?我收拢溃兵前去阻挡,还请节帅速速带领我族之人撤离,为我党项保存一支血脉!”

就在这时,一员悍将突然冲了进来,掷地有声的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思恭的弟弟,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太高祖父李思忠。

李思谏被这声猛喝一震,这才如梦初醒。

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深深的呼吸着定了定心神,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将城中之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尽可能把李继徽的兵马拦住,为我主力撤退争取时间。”

“末将领命!”

李思忠拱手领命,大踏步的离去。

李思忠走后,李思谏的脸色变了变,脸上恨意滔天,牙齿咬的嘎吱作响:“该死的李继徽,想要毁我党项基业,没那么容易。

传我军令,通令全城,所有人员随我从城池北门出城,同时,给我将所有的粮食物资尽数烧毁。咱们得不到的,他李继徽也别想得到!”

“节帅不能啊,若是将这些烧毁,我党项该如何自处?咱们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就这么烧了,实在不甘啊!”李彝昌听到这话,心神大乱,苦苦哀求。

李思谏冷声道:“哼,亏你还是兄长的长孙,你怎么这么没骨气?主上的援军在刘知俊的带领下,如今已经拿下了坊州,正绕过延州向夏州而来。

李继徽在我夏州城外攻城半月,损失惨重,粮草糜废万千,坚持不了太久,如今坊州已下,截断了李继徽的粮草。

烧掉城中粮草,李继徽的兵马不能得到粮食补充,时间一久必然生乱,此时刘知俊若率军猛攻,李继徽必然大败,到时候光复夏州城也不过俯仰之间。

若把粮草留下,只会便宜了李继徽,那时候即便刘知俊杀来,李继徽只需要坚守夏州城,刘知俊便无可奈何,如此一来,我夏州城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得李思谏一番话,李彝昌这才定下心神,连忙领下李思谏的命令,急匆匆的往外冲去。

李彝昌走后,李思谏没有任何犹豫,连忙开始逃窜。

随着主帅的逃离,以及静难军的进攻,整个夏州城乱做一团,到处都是溃兵,到处都是火焰。

尤其是那静难军的军士,在攻入夏州城之后,这半月以来攻城时所遭遇的那些憋屈与压抑此刻尽数爆发,他们顾不上追杀那本就崩溃的定难军,挥舞着屠刀,向那党项百姓杀去。

当怒火充斥胸膛,当恶念在心生升起,当仇恨在眼中凝实,人也就不是人了,成了杀戮机器。

此时的静难军军士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杀人,杀人,不断的杀人!

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

一刀斩下党项百姓的首级,一枪戳死党项妇孺,一棍敲碎党项孩童的头颅;他们把男人一刀两断,把妇孺扎的千疮百孔,把小孩用石头砸碎;他们把党项百姓身上的衣服剥光,用刀枪将其逼入火场,听着里面传来的凄惨叫声,他们在张狂的笑。

他们杀人,他们抢劫,他们强奸。

他们无恶不作,他们以血为饮,以肉为食,肆无忌惮的发泄着内心的凶恶。

李长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可他并未多说什么或者阻拦。这五代十国之中,屠城不过稀松平常,他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卒,又如何与千军万马相抗衡?

况且,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李成跟在李长安的身后,他不懂李长安在破城之后为何不像静难军其他军士那般杀人为乐,反而带着他们往着火的地方狂奔。

虽然他疑惑的询问,可语气却与之前截而不同,带着不少敬意。

他很清楚,在这次的攻城战中,李长安有着“先登”与“夺旗”两个大功,要知道三大战功“斩将”、“夺旗”和“先登”,只取其一便可名扬天下,而李长安一次获得两个,这次想不出名都难,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他虽然是李长安的上官,也跟着李长安杀上城头,可此刻与李长安相比,不免相形见绌,拍马不及。

但他也没有多少嫉妒,很快摆好了心态,毕竟这战功是十死无生的事,是用命拼出来的。

“我刚才抓住了几个溃兵,问清楚了夏州城的府库位置,咱们去府库。”李长安看着着火的地方,说道。

“这是为何?!”

“军中盐巴所剩无几,那里有盐巴,我需要盐,有了盐之后,就可以治疗伤兵了!”

听到李长安这话,李成默然,心中生出了崇敬。

以常人之理而言,倘若一人获得不世之功,当头角峥嵘,骄横强盛,将昔日龌龊之事尽数掀翻,开启新的篇章。

可李成没有想到,这李长安在获得两大战功之后,心中想的却不是如何再获取足够的功劳,反而心中感念军中伤兵无药医治。

能在大诱惑之前保守本心不受引诱,牵挂军中兄弟,这等厚德之心,只怕世间少有。

李成自问,若是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些伤兵。毕竟,伤兵哪有功劳重要?

看着前方如铁塔般的身影,李成陷入了沉思。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等为兄弟而止富贵的人,可真让人喜欢。

“逆贼!”

突然,一道爆喝声从前方传来,却见一个中年将军带着一伙溃兵拦在了前方。

李长安猛然止步,将手中粗大的帅旗旗杆捏死,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想要拦我?!”

“我识得你,你是那先登我夏州城的贼人,我是定难军防御使李思忠,你个该死的东西毁我夏州基业,拿命来!”

李思忠之前也在城头督战,自然见过先登城墙的李长安,此刻突然遇见,顿时双目喷火,怒火中烧。

若不是眼前这人,这夏州城如何会破?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啊,逆贼,逆贼,拿命来,拿命来!”

李思忠歇斯底里的叫,直至声音嘶哑,举着手中的长枪,便向李长安杀来。

李长安毫无退意,捏死手中的旗杆,目光一凛,向那李思忠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