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
一朝风雪又陈年,故人难留酒自斟。
扶清独自坐在云落房中,细细想着数月前,云落还在院中嬉笑。
而今月下无人舞,一株荷花载露浓。
他原想着,就算云落一颗心只给周子扰也无妨,只要她日日欣悦平安便好。
可不知为何事情却又一步一步到了今日这地步……他仍清楚记得数月前,云落站在院中对他说的话。
“先生,我与子扰要出城游玩,先生可要一起?”
扶清慢着步子从廊下走来,浅蓝色的长衫随风微摆,淡蓝色大袖中隐隐透出些许白色,秀气十足。
额边留着两缕青丝,神色微冷,英俊有余而活力不足,极似那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绝配一句
——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诗集。想来扶清本人便是承了“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言。莞尔一笑答道:
“我就不去了,城主和周公子去吧。”
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礼若,示意他将披风拿过来。礼若一双大眼盯向手中的浅蓝色披风。恍了神抬起眼才迅速拿着披风大步上前来,轻披到扶清身上。
“扶清今日想去看一看新市。”
“新市才刚开几天,能有什么事,先生就与我们一同出城走走吧!”
云落微微一笑,眼中似有万千明星晃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虽是女儿身,可今日这一身纯白男装,却极有一城之主的风度。不似扶清的大袖,云落的上衣都束紧了双袖。
右手中常拿着流云扇,只抬起左手轻轻拉起扶清衣袖。又转身看着周子扰问道:“对吧,子扰?”
周子扰轻点了点头,眸中的柔情便如春水一般溢出来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自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灰白色的宽袖长衫,半束起的乌黑长发,便是活脱脱一个常年丰衣足食的阔家公子。
看上一眼便笑着对扶清道:
“落儿说的有道理,先生就与我们一同去吧,何况今日还是落儿生辰,先生就一同去,也好让落儿高兴高兴。”
扶清低了眼眸,想了片刻:“也好,正是春好时节,想必城外也是春光正好。”
听到扶清的回答,云落高兴的像孩子一般,拽着周子扰就奔出了门。
扶清则依旧背着左手,端着往日那稳重的模样,缓缓跟在身后。
迎文街上行人匆匆,那繁华丝毫不逊于京都的长和街。这或许是因为云泽直修迎文街就是仿了京都的长和街。
“迎文”,顾名思义。
或许他从未忘记过文夭站在长和街上的每一次送别和迎接,也从未停止过对文夭的期盼。
街上不时有人上来问候,刚出了城门,云落回过头却不见扶清跟在身后,巡视了四周,才在一个煮茶老伯的摊子前发现了扶清。
扶清低头细看了一遍桌上的各种茶叶,才抬起头看着老伯寻问:“您老这生意如何?”
老伯抬起头看向出城后的大路,双手撑着腰,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
“自从城里开了新市,这出入城的少说也有几百,我这生意啊,自然也就好了。”
老伯话音刚落,云落便背着双手走了过来,一城之主的风度下又透着些许花季少女所拥有的顽皮,嘴角微微上扬:
“说好今日休息,先生怎么还是问新市的事?”
老伯熟练的递上一杯青茶,道:“城主难得有空来我这小摊一次,喝杯茶吧。”
云落接过茶杯,脸上的笑意又增上些许。将茶杯递到嘴边,轻轻品上一口,随后道:
“那我可得替子扰再跟您老讨一杯茶了。”
老伯笑着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先生跟公子都有。”
说完低头迅速倒了两杯茶递上来,扶清伸手接过一杯后,缓缓送到嘴边细细品尝起来。
云落则放下手中的茶杯,直向着周子扰跑去,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子扰喝茶吗?落儿跟老伯讨的!”
周子扰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满脸宠溺,应道:“既是落儿亲自要的,自然得喝。”
随后抬手理了理云落的头发,嘴角藏不住的笑起,继续道:“落儿如此顽皮,哪像是一城之主。”
云落抬起手将周子扰的手按下,微收了笑容,满是不悦:“嫌弃我,不贪玩的还能带你出城游玩?”
周子扰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挥手笑着朝茶摊子去了。
到了衍湖,岸上那翠绿的草和湖水的湛蓝连在一起,像是万里晴空中填了一朵洁白无瑕的云,让人神清气爽。
湖面倒映着云落那矫健跳跃的身姿——她正在对岸教习着周子扰练剑。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一袭白衣如那九天之上的云,女装时能叫万千男子仰慕,此时这男装,道骨侠风,却也能让无数女子迷恋爱慕。
看着对岸那般情景,扶清便显得格外多余,只是静静坐在火堆旁。
“鱼!先生……有鱼!”
礼若一边喊着,一边用网将鱼捞起,“城主!有鱼!”
云落闻声,迅速收了剑跑过来。
一脸兴奋的看着礼若手中的鱼,再伸出手指戳上一戳,回头看着扶清问:
“先生,先生说是烤了吃还是带回去让月婶做?”
扶清缓缓站起来,弯腰行礼道:“还是城主决定吧。”
云落收了笑容,有些不耐烦的抱怨道:“不是说了让先生别老是城主城主的叫嘛!先生可以像子扰一样叫我落儿啊!”
周子扰也慢着步子走过来,灰白色的长衫倒映在水中,倒像是一位仙子。
习惯性的抬起手面带笑容摸了摸云落的头,却没有说话。
扶清抬起双眸看了一眼周子扰,表情略微冷漠,再次弯腰行礼道:
“城主说笑了,城主就是城主。”说完,习惯性的将左手背到身后。做出一副旁人莫要接近的模样,缓缓转身沿着湖边走去。
云落却转过身不怀好意的瞪着周子扰,嘴角勾起一个坏笑后猛的扑向他,周子扰被扑倒在草地上。
二人那一齐倒地的滑稽模样映在水中,使得礼若忍俊不禁。回头却突然发现扶清早已沿岸走远,于是提着那鱼一溜烟跟了去。
周子扰伸手轻轻拍了拍云落的后背,又无奈又高兴的说道:“落儿你……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我怎么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
“主动投怀送抱,算什么城主?”说完,却微微一闭眼,满是宠溺的低下头亲了云落的额头。
“好啊周子扰,你竟敢非礼城主!”云落仰着头,笑容绽放得如孩子得了糖人一般,凝视着周子扰。
周子扰双手一收,将她拥得更紧,挑了眉玩笑道:“那城主打算怎么惩治子扰啊?要不要,把子扰关到房间里……”
云落没有说话,将头埋进周子扰怀里,静静抱着他。
夜幕降临。
屋内,云落正擦着流光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变得漆黑,又转过头看着桌旁正看书的周子扰。
夜风一凉,他便多披了一条灰色披风。
桌上的烛火映在他脸上,柔和的光更显出他面容的英俊。
云落站起来,走向他,问道:
“天都黑了,你还不走吗?”
“不走,”周子扰没有抬头看她,只是看着书回答道。
“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周子扰抬起头,直盯着云落,嘴角微扬:“不是落儿说我非礼落儿,要罚我的吗?”
云落双手撑到桌上,与他对视片刻,随后抬起右手抽起他的书,道:“本城主现在不想罚了,你走吧。”
周子扰移开视线迅速从云落手中夺回书来,低下头再次看向书,笑着道:“不走,不敢走。”
“为何不敢?”
“怕看不见落儿就睡不着。”
云落应着他笑了笑,又无奈的走回床边。从柜上顺手拿本书垫在床脚,便坐了下去,道:
“你不走我还不睡了。”说完,玩弄起手中的流云扇来。
见她如此,周子扰放下手中的书。摊了摊衣裙,缓缓从座上起来,走向床边。
“做什么!”
云落一只手紧紧抓着床,一只手拿着流云扇直指周子扰,面带紧张。
周子扰右手一抬,挡开了那流云扇。一把将坐在地板上的云落抱起,笑带邪魅:
“天色已晚,自然是,该睡了……”
此时门外,扶清端着几碟云落爱吃的糕点正欲敲门。听到屋里传来周子扰的声音,便突然恍了神,欲言又止。
“艾周子扰!你过分了啊过分了……”
周子扰未搭话,满脸坏笑将云落往床上一放。趴在她身上,直盯着她的双眼,两人突然没了声,相视了片刻。
周子扰紧紧将云落双手按住,将脸往她耳边凑:“来,把衣服脱了。”
随后便做出要解云落腰带的样子。
云落慌慌张张,又面带尴尬道:“好了好了!我睡我睡还不行吗,你先下来。”
“不下,在你身上挺好。”
门外,扶清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左手紧捏着衣袖。他险些推开门闯进去,忽而又理智想道
——周子扰手无缚鸡之力,云落修为何等高深……
扶清脸上有些苍白,眼中似是有泪,又恍惚一笑,摇了摇头,缓缓转身。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周子扰从床上爬起来,“睡吧,我听齐长老说今夜有雨,我就在这看书陪着你。”
说完转身走到桌旁继续坐下看书。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窗外就响起一片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雷声,雨势越发大起来。
而扶清房中一直未亮起灯。他将糕点拿回厨房后,就冒雨出了门。
扶清没有带伞,迎着雨走在黑漆漆的街上,雨水从头到脚将他湿了个遍,他却没有任何想躲的意思。
缓步登上昔日云落带他来过的城墙,从城墙东边踱到西边,又从西边踱到东边。
反复回想着今日今夜发生的一切,又自言自语道:“她如此待他好,想来早已与他……”
他顿了声,又在心中暗自想着:“扶清啊扶清,你这般在意又是图的什么……”
他紧紧抓着胸口,任雨从脸上滑落,似笑非笑。
而后倒在了雨中,直至三更,才被值夜的两个守城兵唤醒。又拒了守城兵,独自狼狈的回了云堂。
雨停已是天亮,周子扰走到床边为云落拉了拉被子,随后转身蹑手蹑脚走向门边。
刚打开门,却一眼见了端着水盆的青留。
两人相视一眼,周子扰尴尬的笑了起来,急忙解释道:“青留……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来看书的……对,看书,就是看书……”
青留也慌忙低下头,面容紧张的接道:“公子放心……青留不会胡说的……”青留说完,转身就想要走开。
周子扰赶忙关好门跑上去拦着,道:“真的不是你青留……错了错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留依旧将头埋得很低,慌张答道:“公子放心,青留真的不会胡说的……”
说完迅速绕过周子扰,快步出了院子。
前院里青留正低头浇着那开得纯白的芍药。
青留,人如其名,平日里都爱穿一身青绿相映的衣裙。
就如云落出行时爱穿男装一般,青留的衣裙都不似文儿的襦裙般温柔散乱。
许是因为常年练武,她总穿得一身侠气。
礼若却匆匆从廊下跑来,隔着老远就大声问道:“青留,你早上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青留吗?我只看见是公子黑着脸从城主房里出来了。”文儿端着茶盘走过来,一身粉色襦裙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文弱的样子像极了大家闺秀的陪侍丫头。与青留形成鲜明对比。
却可惜了云落那古灵精怪的性格,实在不合适做这么个有礼丫头的小姐。
“我……没什么……公子说他只是去看书的。”
“看书?公子看书还需要去城主房里一夜?青留你这不是胡说吗?”
“怪不得昨夜先生冒雨也要出门,打了一身湿,过了三更才狼狈的回来……”
“没有胡说……公子就是这么说的,”青留说完,面色慌张的转身走掉:“城主该起了,我先去给城主梳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