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葛家村
巨木争高，浓荫蔽日。
山间的薄雾中，兀的钻出黑的油光发亮的乌骓马，侠客打扮的人手持缰绳，正昏昏沉沉的摇晃着脑袋。
距离方鸿煊与师徒三人分别已足足过了两日，这偌大的山林好似天然的牢笼，竟将一人一马围困于此地。
林中少有声息，就连飞渡的鸟禽也甚少见之。
不知费了多少脚力，荒渡多少时辰。侠客这才大梦初醒般朝着东方前行。
原因无他，不过是每日晌午，烈日便能略微刺破薄雾，替方鸿煊指明方向。
若是换做寻常山林，观察树木枝茂便能分清方向。可此地着实有些邪乎，非到晌午不能闻见，辨别。
灰扑扑的山间里，千百条间隙不同的小径最终汇聚成一条夯实的石道。
又策马奔腾数柱香的功夫，乌骓马这才托着方鸿煊冲出了那道迷魂林。
沿着石道翻过山岗，便能看见广袤的洼地。洼地中央蛰伏着大片废弃残破的建筑群
建筑群高低不同，却显得星罗棋布，错落有致。
“如此，今夜便于此地歇脚罢。”
兵荒马乱，世道艰难。稍有不慎便是弃村结伴而逃，其根由不外如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几番折腾下来，当地百姓自然是苦不堪言。本就难以维继的艰苦卓绝生活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故此，稍有些家底的人便携着族人迁徙。以图能有个安稳日子。人走茶凉，仅剩些鬼物留存。以证此地曾经也有人烟。
垄间沟壑遍地，裂隙龟裂至远处不可见闻的阴影处。
至于农作物是万万没有的，偌大的田地也仅剩下些许混杂在枯萎秸秆中的杂草随风晃动。
马蹄沉闷，震的四野微微晃动起来。
村中的情况却是比方鸿煊上一处见闻的村落更为不堪。虽说各家屋舍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坐落于此。
然而，但凡稍有些风吹草动，整间屋舍便会顷刻坍塌。
此时此刻，横刀立马的侠客看着因为马蹄震动而坍塌的几座屋舍久久无语。
此等情况，莫说是歇歇脚了，就连路过安危与否怕也是难以保证的。
‘咻’
三支箭羽携同风雷，骤然而至。
‘锵’
横刀出鞘，尽数挡下。
待到方鸿煊放眼望去，这才闻见冷箭之人正躲于废墟之内。此人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浑然一副长期不曾进食酒肉的模样。
男子先是手忙脚乱，随即又逃似的消失在村落深处。
若是换作以往，方鸿煊自然是不肯罢休的。奈何现今身体有恙，就连方才以刀破箭，也使得方鸿煊浑身阵痛。
这便是抽干躯壳所有精血的后果了，然而方鸿煊并未生有悔意，反而坦然自若的接受了苦果。
又行走了一阵
周遭断壁残垣内不知何时人影绰绰，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唯一的特征便是面黄肌瘦，头发稀疏，眼角泛红。
极为隐蔽的腐烂气息不知从何处钻入方鸿煊口鼻之中，他下意识的抽动鼻腔。
“原来如此...”
方才躲于暗处，持弓搭箭的男子于人群中挤出。他双目赤红，面上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
“按照规矩，那匹黑马我应得一条马腿！”
“哼，你吃得下么？也不怕把你的肚皮撑破了。”男子旁又走出了一位面带凶光的中年人。
“如今这世道，食人也未尝不可。”
人群中窃窃私语愈发强烈，最终化为了对肉食的渴望。于是乎，所有人如狼似虎的盯着沉默寡言的侠客。
“葛熊，葛汉。你们想要作甚？”
虚弱且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目光咄咄的众人顿时偃旗息鼓分出道路来。
白发稀疏，面带褶皱，身躯佝偻，拄着拐杖的干瘦老叟缓缓行至众人身前。
“咳咳..”
“后生，夜幕将至，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还想捡回小命，便随我们回村罢。”
方鸿煊并未应允，而是盯着老叟，似想瞧出个所以然来。
“里长，寨中食物已然殆尽。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正待我等猎回食物。”
持弓男子唤作葛熊。他不解的望向老叟，且试图抗拒其下达的指令。
“是啊，里长。若是还不能带回食物，那寨中老幼不知还能存活几何。”
葛汉附和道，其目光却是从未离开过方鸿煊座下的马匹。乌泱泱的人群也是熙攘起来，他们无一不斥驳老叟的提议。
“我意已决，如若不然，大可将我这残躯卷入锅中。炖上几个时辰，你们也可分食一碗肉羹。”
老叟态度极为坚决，人群闻言更是犹如沸水，争吵不休。却是无人再提食物之事。
方鸿煊策马前行，随即躬身下马与老叟并肩。
“老人家，某尚不知此处有何凶险，还望点拨一二。”
方鸿煊此番做足了功夫，老叟见闻也是捋须，含笑点头：“不外乎是，此间有妖魔择人而噬。
但凡夜幕之前，不脱离葛家村的范围，那么必定会失踪，不论武力高强与否，皆无例外。”
“如此邪乎？那为何老人家还有余力携人于此地闲逛？莫非，老人家存有驱邪的法子？”
老叟闻言脸上先是微搐，随即掩盖了过去。
“若是老朽真有这般手段便好了，也不至于我葛家村六十五户，一百七十口人仅剩下如今六十三人了。”
“不过是村中精壮以命趟出了那妖魔的觅食规律以及出没地点罢了。”
方鸿煊明察秋毫，却依旧面不改色。
“如若不弃，某愿洗耳恭听。”
老叟长叹一声，随即娓娓道来。
原来老叟名为葛奇峰，正是葛家村的里长。此地贫瘠偏僻，就连山贼兵匪也不愿涉足。
故此虽说葛家村日子过的艰苦，却能享得偏安一隅的宁静。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村外西边的林子被诡异的薄雾笼罩，无人能从中穿梭。
南北绝崖，东方山路崎岖，兵匪流窜。故此，葛家村的人便困于此地，再也没了出路。
若是如此，男耕女织尚能维持温饱。可那林子中却是兀的出现了一头妖魔，每当夜幕降临，便会出林寻人。
死在其口下之人不下于三十位！
若是寻不到人便大肆破坏垄地，断绝了葛家村的食粮。
无奈之下，只得举村迁徙，扎根于悬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