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孤阴不长
晨雾漫漫，四野寂静。
周遭露水顺着枝叶滑落而下，泥泞的村道上不时传出马蹄落地激起的回荡声。
人影裹挟雾气刺破了平静的石梁村。
方鸿煊牵着马儿踏入此方的地界，马背之上还坐着一名憨态可掬的沙弥。
只见他睡的正香甜，却被突如其来的停滞给惊的趔趄。
“方施主，发生了何事？”
方鸿煊吸进一口浊气，随即两道白蛇顺着鼻腔迸射而出。其眼瞳深处的渴望时隐时现...
“前方血腥味很重..想来是不好走了..不若换条路，以免多生事端。”
面对自己愈发嗜血的举动，方鸿煊已经是竭力在抑制了。若是换作以往，前方蹊跷之事无论如何他都会看上一看的。
然而此刻有些自身难保的他只能视若无睹，免得再次失控，导致发生无法挽回的悲剧。
两人谈话间，前方的灌木内却是兀的蹿出了一道黑影，此人浑身青筋暴起，面容狰狞。
更为诡异的是他竟然被血浆糊了满脸！
“行尸？不对...也不是活人...”
方鸿煊手中蹉靳微微泛光，竟是自己弹出了半格..
“方施主，且看他的影子。”
沙弥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方鸿煊这才注意到前方尚不及被朝霞涉足的阴影里，生有庞大的蛛影。
密密麻麻的丝线将眼前之人缠绕的分毫不差，可以说此人的种种行为皆是被其身后的蛛影操纵着。
“原来是邪祟...那便没了负担了..”
滔天的怨煞之气再度浮现，黑红的气场内竟是隐隐的凝聚出了那青面獠牙，手持剑索的不动威怒明王！
方鸿煊与其他走炼精化气的人不同，他的怨煞之气是能接触到邪祟的。
居坐于乌祁马背上的沙弥则是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待他将目光转移到那不动威怒明王上时才会迸发出不同寻常孩童的慧光。
‘嗡’
法剑激起狂风，席卷的周遭枝干摇曳不止，露华簌簌落下，好似下起了小雨。
蛛丝触碰到这由怨煞之气凝聚的法剑犹如阳春白雪，顷刻间便消弭于无踪了。
“死来！”
两条蛛腿被削了下来，那不存于现世的蜘蛛吃痛的朝着方鸿煊喷射出密集的蛛丝。
然而这些蛛丝不待靠近方鸿煊，便被怨煞之气尽数吸收。
仅是耽搁的这片刻功夫，就连那两条蛛腿也是被吸收了干净！
感受到流入到四肢百骸的暖流，让原本就冰冷的躯壳也是回温了几分。
朝阳裹挟霞光席卷大地，和煦的光芒竟是让方鸿煊略感不适，这是他先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距离邪祟愈发近了么...”
那缺了两条腿的蛛影更是在方鸿煊愣神之际逃得了无影踪。
方鸿煊收刀回鞘，向前查看倒地之人的情况。
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不停涌出血沫，浑身更是打着摆子，眼看便要活不成了。
“我死了...我那蠢婆娘怎么办...”
他双目失神，怔怔的望向天空，面上的凄切与愁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感受到瘫软如泥的汉子，方鸿煊心里微微一沉。
“浑身骨骼皆是被消弭了么...这也难怪需得以蛛丝来操控其躯壳..”
“你是哪里人氏，家中有甚么亲人，可还留有遗言..”
“噗..噗..”
汉子无神的眸子又凝实了几分，他直勾勾的盯着方鸿煊，那尚未彻底软化的右手更是死死的攥紧了方鸿煊的手掌。
“正宇..罗正宇我..找到了...告诉..告诉我那婆娘...别等了..再寻个好人家罢..”
刺鼻的腐臭顷刻间从汉子的七窍内迸出，那本就难以为继的泥软身躯更是化作了一滩尸水。
呲呲啦啦的声音响彻周遭，附近的草木更是被腐蚀一空，留出了人形的空地。
“阿弥陀佛...”
沙弥不知何时翻身下了马，他盘坐于方鸿煊身旁，拨动珠串颂念金文，与此人超度。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
方鸿煊沉默的注视着道缘将大悲咒颂念完，这才缓缓转身。其冷峻的面上不觉多了几分阴翳。
原本以为是山贼马匪作乱，可到头来还是邪祟为祸一方。对于除妖荡魔，方鸿煊自然是量力而行的义不容辞的。
况且他需得吸食这些邪祟来维持自身的清醒，种种考究之下，他也需走上一遭。
沉默的氛围并没有停留多久，马蹄踏在泥泞夯道上更是掀起了某种音律。
“方施主..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依小僧所见所闻，恐怕施主命不久矣。”
方鸿煊却是没想到这个小沙弥竟会主动开口与他探讨此事，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道缘。
“某如此怨煞滔天，你莫非不怕么？”
道缘先是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后又拨动几番手中的珠串，思索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剑有两刃，一面对敌，一面对己。持剑之人莫非畏惧被手中剑刃所伤，便弃剑不用了么？”
此番话倒是与先前方鸿煊的想法不谋而合，方鸿煊眼眸一转，又是再度询问出声。
“这与人又有何种关系？”
“人亦分阴阳善恶，白日里有正气抑身，若非被外物勾芡了心神，恐怕也不会做出不义之事。
夜间阴气恒生，纵然能勉强维系己身却也能轻易被七情六欲影响，故而行不能行之事，犯不能犯之律法。”
“施主虽说是万中无一的阴阳并济，却也是阳气不显，阴气独秀，长期以往定然性命缺失，彻底丧失理智，沦为邪祟，”
方鸿煊惊疑不定的看着道缘，他是头一遭如此详细的打量着这位约莫不过八九岁的沙弥。
“这些话，你又是从何得知？”
道缘那慧深莫测的模样却是再也不显，反倒是露出了憨态可掬的神色。
“小僧不过是饱读经书，观施主种种与经书上的记载有些类似，这才狂妄呓语，却是做不得真的。”
方鸿煊面色如常，然而心中却是一阵汹涌。此间他才确信，这名小沙弥断然不简单。
至于缘由？
纵然是那枯井之下，炼精化气集大成者的阎承瑞，也是在详细打量方鸿煊后才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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