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长安长安
专辑发行在即,歌手却要跑去拍电影,这在80、90年代是常有的事。
拿刘天王来说,高峰期平均每一年都要推出几张专辑和几部电影,他有个嘚儿的时间去宣传,就跟喂猪似的作品出来后直接投放市场,这个时候的民众还真能照单全收。
当然,刘天王自身拥有广泛民众基础也是个前提。
1995年的港岛影视开始没落,但歌坛还算火红,林楷文现在风头正盛,歌迷们嗷嗷待哺。加上港岛地方又不大,只要前期做足准备,留下足够的宣传物料,专辑发售时本尊在不在确实没太大影响。
九月初,《冒险王》剧组由罗湖口岸进入内地,再从广府直飞长安,《冒险王》有不少戈壁沙漠的外景,跟西影厂合作最为合适,先期的道具组已经在这边忙活一个月了。
说实话林楷文在飞机降落西咸国际机场,自己真正踏足关中的土地后,内心还有些激动和一丝丝惶恐。
上辈子他就是关中人,眼下正在京城读书,鬼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异变,要是来个相互魂穿就特么好玩了。
陈淑分敏锐的发现了林楷文的异常,低声问:“阿文,你怎么了?”
林楷文按捺自己忐忑的心,随意扯了个理由道:“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就是长安人,可惜后来生病走掉了。虽然是第一次来,却听他说过很多关于这里的事,等有机会了我想到处去看看。”
这借口编得完全没毛病,陈淑分听了之后好奇的问:“男的女的?”
理由是临时现编的,男的女的林楷文本来还没想好,但看到了陈淑分八卦的眼光,他发挥演技,装作一脸惆怅的反问道:“你说呢?”
看到林楷文的表情,陈淑分心想那九成九是女的了,连忙低声安慰两句。
《冒险王》找西影厂合作,外景拍摄地却选在了大同土林,开头拉金牛那一段需要一个开阔且充满沧桑感的地方。
土林很符合剧组的要求,尤其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土林仿佛披上了一层瑰红色,在让人感觉沧桑荒凉的同时,还有一股虽然断壁残垣却显得恢弘气势的悲壮感。
剧组在长安休整一天,隔天便出发前往大同。
这时候的三北的植被还很稀疏,加上即将入秋,大风一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在大同,林楷文看见了道具组以及他们弄出来的金牛,十几米高,主结构都是木制的,外层包裹的全是有棱有角的木板和泡沫,即便这样整个金牛也重达十多吨。
西影厂陪同的领导一个劲的夸赞港岛同胞大手笔,在林楷文眼中也就那样,甚至有些过于粗糙。
90年代港岛影视业受好莱坞的冲击严重,尤其是两年前那部《侏罗纪公园》,对港岛整个影视体系都是全方位的打击。
他们也想发展特效,也想做大场面,但本地市场根本撑不起那么大的投资。龙哥敢花上亿港币拉国际团队拍电影是因为他有国际市场兜底,其他港岛影视公司和电影明星可没这个条件,除了李莲杰。
所以这部《冒险王》永盛也是砸了重金的,奈何无论港岛还是内地都没有搞大制作的经验,到处充斥着一股粗糙和浮夸的味道。
不过港岛的商业片嘛,习惯了高效快速,一般都不怎么考究。
仅仅用了一星期,包括金牛、沙漠中的宝盒争夺战等大场面就都结束了。
西影厂展示了强大的现场调度能力,几千人的大场面,又是金牛乱撞,又是群马齐奔的,全都指挥得井井有条。
程小冬根本搞不来这个,恨不得把人挖到港岛去,但人家婉拒了。
其实从90年代开始西影厂就没落了,但还是有一批员工没放弃,一直在坚守,跟20多年后那个暮气沉沉,躺在功劳簿上摆烂吃老本的西部电影集团完全是两个模样。
林楷文这几天出场的戏份并不多,他看着那些还颇有干劲的西影厂职工,心想自己来都来了,今后或许可以为上辈子的心灵故乡做点什么。
结束了土林戏份,剧组重回长安,休整一天后便要飞往津门,火车站、领事馆、报社以及长城的戏份得去京畿实地拍摄。
当晚西影厂特地款待了《冒险王》剧组,也算是为大家饯行,陪同的人是副厂长张培民。
这下林楷文就来劲了,这位将来可是广电的局长啊,跟他打好关系,过两年北上拍片,审核的时候咱也算内部有关系了。
“张厂长,我敬你一杯。”
“好好好,小林年轻有为,才一年就在港岛打出了自己的威名。”
张培民没有拒绝,反而很高兴,自前年陈大导找上了张国荣,内地电影就开始频繁接触港圈,希望能带动国内的电影市场,这时候的港台明星在大陆还是很吃香的。
林楷文忽然改用一口纯正的长安话说:“您客气了,说起来,本来我还有望成为您半个乡党的。”
这下不止张培民,连陈淑分都惊了,靓仔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张培民倒乐得这样的拉关系,立即反问道:“哦?莫非你家里……”
“不是。”
林楷文摇着头道:“是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长安的姑娘,她说了很多关于这里的事,教我说长安话。我们曾经畅想过毕业后回长安,可惜后来她因为生病,走掉了。”
张培民赶紧安慰:“长安永远欢迎你,你知道她家在哪吗,要不明天我带你去转转?”
“还是不要了。”
林楷文婉拒道,姑娘是虚构的,地点一旦暴露稍微查一查就知道他在说谎,他打算夜里一个人去。
有了这层关系,张培民对林楷文的感官又上了一个层次,真把他当半个长安女婿看,老秦人的乡党情结那是相当重的。
等散了席,所有人都回房之后,林楷文一个人留出了酒店。
上辈子他家住北广济街,现在就要拆迁整改,他家算是早期吃上拆迁红利的那一拨人。
不过在林楷文的记忆里,隔壁大麦市要比他们家那条街热闹许多,那是早期的美食一条街,入口的门楼是回族风格,左侧写着“清”,右侧写着“真”。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右手边那家桥子口老马牛肉,牛肉虽贵,可是吃起来是真的香,比回民街好。
走在90年代的长安古城内,现实慢慢与记忆融合,林楷文感慨良多,但等他终于踏入北广济街街时,人却麻了。
我家楼呢?这不还没到拆迁的时候吗?
看着门前摆了一大堆垃圾桶,上方悬挂着“公共厕所,由此向前”牌子的房屋,林楷文感慨万千。
他问了隔壁卖泡馍的老邻居,人却说这一直就是公共厕所,整条街从来没有姓林的人家在这住过。
失落、唏嘘,这世界终于将曾经的他彻底抹杀。但在悲怅之后,林楷文忽然又有些释然,因为他终究还回到了这里。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长安长安》那首歌。
生命没有了,灵魂他还在
灵魂渐远去,我歌声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