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开局一只碗
“但凡是走到逼近人体极限阶段的武者，都能寒暑不侵，除非天灾异变气候实在极端，因此今天倒是人少了些。”
墨尽注意到这些市集上的摊贩比寻常都还要热情，只为了在人流骤减的情况下揽到客人。
像是朱玉这般的实力，在驻点弟子中其实已经是不错了，九成的驻点弟子都会在补缺阶段苦于没有大药进补，从而无望走到逼近人体极限阶段。
天寒地冻的，湿气又重，这些驻点弟子要么买好了东西回自己驻点取暖，要么躲在落脚处把令牌上那两个贡献点翻来覆去想想到底买什么最划算。
华若在前方一路走一路吃，时不时回头给墨尽三人塞点她觉得比较好吃的东西。
孟荼无奈的在自己三姐经过的摊子上扔下一些东西，要么是一个箭头，要么是一小布袋粮食。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卖穿山甲荒兽材料时购置的，一部分是从乌沙堡带来的。
一贡献点的购买力太强，又无法拆分，缕弦派不让用古制铜钱，便只能以物易物。
墨尽不由好奇。
“大姐，为什么缕弦派禁止使用铜钱？”
“不止缕弦派，神弓门也一样，在整个印州乃至于附近的州府，都不准使用古制钱银。
这些东西可以用来打成器皿，锻造成武器甚至是做成首饰，但绝不可以用来直接当做财富的象征。”
玄知道内情，跟墨尽解释起来。
“为什么？”墨尽手里又被华若塞了一块豆饼，他刚想吃，却发现被咬了一半。
华若凑过来：“好吃的，炸过的，很香，怎么你嫌弃你三姐？”
她不知为何，就是想与墨尽吃同一块饼。
“既然是三姐吃过的，那就更香了。”墨尽道。
华若感觉自己被猜出了心思，却又不好意思说，只是转移话题问大姐：“是啊，大姐为什么不能直接使用铜钱与银子？”
玄道：“此事与上元城有关，使用钱银会有诅咒缠身从而不得好死，交易双方无论是付钱的还是收钱的，都是一样，而且这种诅咒具有传染性。”
墨尽不由得汗毛倒竖，大姐说完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天地腐烂四个字。
便是口中用酥豆与少许肉粒制成的饼子都不香了。
孟荼见他发呆，接过他吃剩下的豆饼丢到嘴里的同时，用手绢替他擦了擦嘴。
“荼姐，我也要。”华若总是倒反天罡，管孟荼叫姐。
“你吃个没完，擦了也没用。”孟荼不答应。
“哼，臭丫头，付钱！”华若让摊贩打包了一盒豆饼，准备带回去给二姐吃。
墨尽看了看前后，自己与三个姐姐走到哪儿，三许帮弟子就会提前清场，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
同时，他看到很多摊贩将收入的一部分上交给三许帮。
这些摊贩赚钱并不容易，真就只是糊口。
三许帮会从收入里收取绝大部分，这是税，无法避免。
整个市集所有的生意，最终都要给缕弦派交钱。
“西边就不用去了。”大姐显然不喜欢这边。
墨尽刚点头，就看到了许秀月在那个方向。
许秀月老远便问候，接着小跑过来。
“玄堡主，墨尽师兄，孟荼师姐，华若师姐，秀月有礼了。”
“那边是什么地方？”华若小时候来，二姐也不让她靠近西边。
“回华若师姐，是赌坊，一位内门弟子开设，严格来说是黄山上的产业，因为那内门弟子只能分到半成的利润。
师妹也不常来这边，只是昨夜蒋蓉来这里之后性情大变，师妹我便调查一下，将证据收集好。
母亲跟我说，怕莫山堡的人在这方面做手脚，怕她们给蒋蓉收尸以后发现她弟子令牌里一贡献点也没有，冤枉我三许帮。”
许秀月很会说话，将“冤枉乌沙堡”说成“冤枉三许帮”。
莫山堡再蠢也不敢污蔑缕弦派的打手三许帮，因此只有可能指认乌沙堡。
三许帮不能明着帮乌沙堡，便只能用这种方式。
许媚还想在缕轻弦眼皮子底下多喘几年气。
赌坊？墨尽露出嫌恶神色。
他对赌博这害人害己的东西恨之入骨。
玄看出他的态度，很是喜欢，竟对许秀月有了点好话。
“许师妹吃过早饭了？”
许秀月受宠若惊，她哪当得起玄一声师妹：“秀月查了一夜，还在查是谁哄骗蒋蓉来的赌坊，总觉得抽丝剥茧，越来越复杂，便是忘了吃食。”
“我吃不下了，帮我吃一点。”玄将手上还未动过一口的荞麦饼递给许秀月。
许秀月低头恭敬接过。
她知道自家母亲许媚对这位的态度。
昨夜回去后，许媚与她谈话间，往往将自己的地位定位为玄未来的的走狗。
许媚都以走狗自居，许秀月再不理解，也该明白自己的地位。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荞麦饼子，而是她许秀月的未来在变得清晰。
“蒋家那边会怎么说？”玄提起蒋蓉所在的世家。
准确来说，蒋家只是真正世家的亲族，只不过在治民眼里，他们与世家并无区别。
蒋家离上元市集有段距离，一夜时间自然还未通知过去，玄是在问许秀月的看法。
许秀月分析局势后，无法拿定主意：“秀月愚钝，看不清情况，不过母亲昨夜便去了蒋家，想是该回来了，这些世家看待利益比亲情重太多，不会为了一个死人与母亲发生冲突。”
“哦？她敢做到这种地步？”玄很好奇许媚怎么敢如此。
许秀月道：“昨日的事，我三许帮只是秉公处理并无偏颇，人是我杀的，母亲去说明情况，自然是应该的。”
“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便不打扰了。”玄下了逐客令。
“秀月告退。”许秀月躬身后退十来步，才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吃着荞麦饼子，香甜得像是在吃绝世美食。
墨尽本来还想去蒋家拜访一下的，或许大姐也想，但现在看来不必了。
正当他要离开这边的时候，有一个摆摊卖货的少女远远呼唤起来。
“墨尽公子……”
三许帮的弟子闻言色变，就要上前去拦住此人。
“让她过来吧。”孟荼认出此人，招呼了一下。
草木皆兵的三许帮弟子这才让开，继续装作逛街买东西的样子。
这样冷的天，只是将好几件夏衣一起穿上用以御寒的景月来到四人面前，慌忙跪了下去。
她还不知道蒋青再次得到乌沙堡的启用，二话不说先是磕了三个头。
然后才道：“四位，我那可怜的姐姐蒋青……”
景月说到这里，一时忘了措辞。
她本就是个有点内向的性子，想帮蒋青求情，又或者代蒋青感谢，却不知说啥。
她人微言轻，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被重视，却也忍不住想要为一直照顾她的青姐做点什么。
昨夜蒋青是哭着回去的，之后便是又哭又笑。
笑的是蒋蓉死了，笼罩她一辈子的阴影消散。
而哭的或许是过去的苦，又或者是丢失了一份谋生乃至于成为武者的机会。
又或者，是别的东西……
景月一句话说一半差点把华若急死，她还在等景月说完好去买一坛腌制成咸菜的笋子。
这东西稀罕得很，是神弓门那边来的，神弓门种了许多竹子来制作弓箭。
缕弦派与神弓门不对付，神弓门的东西很少能卖到这边来。
墨尽打断了景月发言：“你收摊回家看看吧，这天气冷，没人买风车的。”
说完这话后，他就被华若拉去看一坛坛刚摆出来的腌笋。
神弓门与缕弦派治下的世家有的都是亲戚，总有往来的时候。
有时候缕弦派这边有武道天赋的男子会被送到神弓门，而神弓门那半个州有武道天赋的女子也会送到缕弦派。
墨尽小时候曾在黄山上见过一位神弓门交易到黄山的天才，对方姓游，同情药人时被她师父责罚过。
听到这话的景月开始只是一愣，接着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赶忙回去收拾摊子。
她摊位上还有大半碗粟米糠，煮过的，加了点盐。
她舍不得倒掉，也不好带走。
她看向赌坊外的笼子，那里面有一个畜民。
这畜民曾经被赌坊借到市集门口用来吸引人下注，赌他与另一个同样饿了两天的畜民谁能抢到一只死老鼠。
景月是个好人，但帮畜民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这碗熟糠放到那畜民的笼子外。
出人意料的是这头发凌乱，身体污秽衣衫褴褛的畜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发狂，他与生食老鼠时像是两个人。
景月看他被冻得瑟瑟发抖，没忍住，回去把用来包摊子的破布拿了过来。
她丢到笼子里，便准备离开。
有三许帮弟子看到这一幕。
“景月？你在干什么？”
那三许帮弟子听了许秀月的命令在这里戒严呢。
景月连连道歉，说自己一碗熟糠吃不完急着回家，倒了可惜，所以给了那畜民。
三许帮弟子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同帮弟子提醒她景月刚跟乌沙堡的白发少年说过话。
“下不为例！”
三许帮弟子饶过了景月。
景月收拾摊子，慌忙离去。
笼子里，那个畜民盯着那离去的背影，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景月，景月，景月……”
接着，他拼命去抓住那碗粟米糠，拼死了往嘴里塞，哪怕噎住也是一样。
即使旁人看他狼狈嘲笑他，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舔干净那只土黄色的陶碗后，这畜民将它护在怀中，用景月送的破布尽可能覆盖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这个世家子弟眼中的畜生不被冻死。
而景月。
她并不知道有一个畜民将自己的模样声音与名字深深记住。
她回到那漏风漏雨难以御寒的草屋。
舍不得生火，景荷景山缩在一起取暖。
蒋青捏着一块弟子令牌，指甲都捏白了。
“青姐！太好了！”
景月放下东西，一把抱了上去，衷心的为蒋青感到高兴。
“是啊，小月，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