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空古路
“我要走啦，这里太危险了！”队伍里有女生哭出来，拽着男朋友的衣袖就要离开，森寒的铜棺和狰狞的龙尸令她惴惴不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棺材里不会躺着人吧？”
“人？估计早就成僵尸了，最不济也是个毛僵。”
有人吐槽，他正举着手机拍照，想要发到自己的朋友圈，发现网络一直显示“正在加载”，殊不知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信号都已经被封锁，连个标点符号都传不出来。
两个男生听到这话，摸向玉石的手瞬间缩了回来，心脏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深坑里就会探出一只长满红毛的利爪，将他们拽进棺材。
“那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越来越多人同意，这里实在不宜久留，纵然有无尽秘密，也不是他们能够探索的，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干，比如路明非和诺诺。
路明非和诺诺？
众人好奇大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下一秒，视网膜通过视觉神经传达的画面让他们目瞪口呆，只见路明非像一只蜗牛一样缩着，半个身体趴在深坑边，将一只手竭力伸向坑底的红发少女，她抱着一块脸盆大的玉石正在向上攀爬。
“拿到了。”诺诺借力跃上地面，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路明非瘫软在她脚边，口吐白沫，“累死我了，我们挖走这玩意干嘛？”
“花岗岩都被撞成齑粉，这种五颜六色的石头却没事，挖一块带回学院检测，万一是稀有矿石我们就赚了，说不定和龙也有关系。”诺诺说。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那座五色祭坛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柱，自下而上，彩色的尖锥直指天空，仿佛火的利剑要切开天幕，铅色的云层被撕开一个缺口，白炽的太阳光从缺口涌出，光柱里似乎漂浮着光羽，像是舞台上的探照灯直直地打在玉皇顶上。
所有人抬起手挡在头顶，下意识向光源看去，眩目的光芒让他们睁不开眼，光柱里仿佛有什么生物在腾空而起。
玉皇顶震颤得摇摇欲坠，仿佛成千上万只大象组成的象群在地上跑过，耳边有高亢的龙吟响起，每个人的脑海里，浮现出可怕的画面，九头巨龙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拉动青铜古棺正腾空飞向铁青色的天穹，铁链间相互撞击，发出脆响，铜棺上挂满因空气摩擦熊熊燃烧的红焰。
“啊！救命！”
苏晓樯发出尖叫，一道裂缝如蜿蜒的蜈蚣，蔓延到她的脚下，裂痕连接深坑，中间的地面忽然塌陷，整个人像铅球一样向下坠去。
“小心！”
路明非飞扑过去，在滚落的碎石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苏晓樯白皙的手腕，身体后仰，靠自身的重量将她拉了上来，“没事吧。”
“没事，谢谢...谢你。”
苏晓樯眼眶湿红，下意识挽住路明非的胳膊，手臂止不住颤抖，“谢谢你。”
地面上的裂纹仍在扩散，整座玉皇顶就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令人触目惊心。文学社的成员在这种情况下靠在一起，七八个男生互相肩膀搭着肩膀，围成一组人墙，将剩余的女生保护在圈内，从高空望去，一个大写的O在山崩地裂中岿然不动。
真是感人啊，后来这张照片在年度十大感动人物里榜上有名，时代周刊为它留下一个完整的版面，仕兰高中的荣誉墙上，他们的生平被当作传记供全市人民瞻仰。
“爱打王者荣耀还有星际争霸，我和偶像的爱好是一样的！”有人哭着说道。
“路明非，别贫嘴了！”路明非旁边的男生大喊，碎石像锋利的匕首从他们脸颊划过。
“对不起啦，我一紧张就爱胡思乱想，说烂话。”
路明非不顾一切地大喊，他的身下，诺诺紧张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大哥要轮到小弟保护啦？”她要出去替换路明非。
“给我躲好了！”路明非红着眼睛大喊，“我是男人，别让我被同学看扁了！”他像一头濒临绝境的雄狮，眼睛里迸射出金色的火光。
“好。”诺诺被这惊人的气势震慑住了，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自己也曾被他这样护在身下，像是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她看见路明非的心脏被一支枪一寸寸地扎进去，浑身鲜血被钉死在墙上。
“傻猴子。”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诺诺伸出手温柔地捧住路明非的脸，他的鼻子被飞石擦出一道血痕，血液顺着山根流下，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疼不疼？”
路明非愣住了，心想，难道是我的声音太凶了？璀璨的光从他眼中褪去，这一刻，他又变成一只又怂又听话的傻猴子。
“师姐，我没事。”他傻呼呼地笑起来，因为他觉得诺诺是个又傲娇又感性的笨蛋美人，自己只是被石头擦伤，又不至于难过得就像要死了一样。
路鸣泽的身影不知不觉忽然就出现在空中，他看向脚下那个可笑的O，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对着天空缓缓张开双臂，整个人像是悬空的十字架。
“打开铜棺，带他们去往北斗。”
他对着九龙拉棺下令，高高在上，仿佛不容反抗的皇，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点燃，像是风雨中不熄的明灯。
九头黑龙在这目光下变得乖巧，即使已经死去很久，血脉深处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恐惧，依然让他们无法对路鸣泽生出任何违逆之心。
九龙拉棺带着狂风扑了下来，围绕着五色祭坛发出的光柱盘旋。
路鸣泽弹指，先前那块被诺诺挖出的石头自动飞了回去，通天的光柱轰得溃散，变成光雨向四周飞去，化作五色的朦胧光晕海水一般漫过整座玉皇顶。
所有人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身体，双腿像是陷入淤泥一般难以挪动分毫，“怎么回事，我的腿怎么动不了？”
“我也是。”众人声音惊恐。
忽然，所有人感受到一道苍凉而古老的气息流转，五色祭坛上回荡着低沉的吟诵声，仿佛亿万年前悲凉的高山上，一群牧羊人拍着羊皮鼓，在清冷的月光下唱着古老的悲歌，又有钟声鼓荡，汇成山一般宏大的乐声。
咔嚓——碎裂的声响传出，那些在青铜古棺撞击下仍安然无恙的玉石，此刻却一个一个突然龟裂，从中冲出一道道光华，像光蛇一般纠缠在一起，拼成无数古字，悬浮在空中，发出五颜六色的内敛光晕。
“嗤嗤嗤！”
碎裂的玉石在狂风中化作飞灰，烟消云散，更多的古字诞生出来，环绕着五色祭坛顺时针旋转，像一股浩荡的透明海流，神秘的符文随着浪潮的涌起闪烁，竟发出金属音的嗡鸣。
路明非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就要呕了出来，他向脚下看去，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熟悉又陌生的古字眼花缭乱。他不可思议地用脚踩了踩，空的。位于玉皇顶上空五百米的高度，路明非一脸惊恐地环视身边同样面如死灰的伙伴。
“我们现在在空中！”
众人欲哭无泪，像是乘坐一叶扁舟漂流在一望无际的无人海域，除了海水，就只剩海水。
“你们看那！”顺着路明非的手指，几人转头看见九龙拉棺正漫无边际地从身边溜过，像一头迷失方向的大鲸鱼，正好碰见一群被困孤岛的游客，挥舞着双臂喊着救命，“要不我们爬上去吧。”胆大的同学提议，“说不定它能带我们离开。”
死马当活马医，几人面面相觑，仿佛下定决心般点点头，正欲排队往棺上攀爬，一声清越的机件滑动声响起。铜棺内“咔咔”地发出巨响，类似青铜零件相互碰撞，齿轮，转轴摩擦的声音。沉重的棺盖被内部机关牵引，缓缓向后打开，严丝合缝的青铜棺体露出半米的缝隙，一道阴森诡异的气息弥漫出来。
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了一跳，胆小的女生直接撞进身边男生的怀里，将脑袋埋进衣服，“不会真的有僵尸吧？”有人哭喊起来，“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
“哐当！”
铜棺再次震动，有人壮起胆子踮脚，伸长脖子向棺内望去，漆黑得像是一团墨，什么也看不清，直到后颈隐隐约约传来酸痛，于是只能作罢，“感觉像个空棺材。”
有女生惶恐地摇头，“我可不会进去！”
下一秒，一股可怕的吸力从棺里向四面八方拉扯，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像是吃人的妖怪在低语，云和水汽围绕着青铜古棺旋转，白色的漩涡逐渐成形，像一根洁白的龙尾突破天际，甩动着向众人席卷而来。
“救命......”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近乎崩溃地大喊，只一刹那，便被漩涡裹挟，吸扯进黑洞般的青铜古棺内，棺盖再次合上，四周的光亮瞬间雪融似的消逝，他们重重摔在坚硬的棺底。
“这是哪，我们被这口棺材吞进肚子里了？”
“真是新奇的比喻！”
“都什么时候了，路明非你还在说烂话！”
“不是我啊，我摔到屁股，差点摔岔气了！”
“Sorry，误会了。”
路明非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他小心地摸着冰冷的铜壁站起，像是在黑夜里摸索，他的手掌触到一片温热。
“谁啊？”
“我。”
那人打开手机，微弱的光亮从下到上照在脸颊上，除了鼻尖和下巴，其他部位仍然藏在阴影里，像极了恐怖片里阴森凄苦的白面恶鬼。
“鬼啊！”
路明非扯着嗓子，下一秒便被那人捂住嘴，“我，楚子航。”
“路明非不要鬼叫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有人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了过来，圆形的白光里，路明非将手搭在对方的胸膛上，楚子航用手紧紧捂住路明非的嘴，两个大男人亲密地贴在一起，距离之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深情地互吻。
“咦，师弟你不会是gay吧？”诺诺盘坐在不远处，露出嫌弃的表情。
路明非哭丧着脸，“师姐，你听我和你解释。”
铜棺外，数千枚古字仿佛被注入生命，闪烁着向同一个方位激射而去，如同无数小水泡撞在一起，凝聚成一个更大的彩色水泡。
随着最后一枚水泡的融合，彩色水泡仿佛燃烧般剧烈地扭动起来，幅度越来越来大，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在空中砰地炸开，一道黑白分明的门户出现在原地。
宏大的祭祀音响起，一轮巨大的八卦图以门户为中心明灭，遇风旋转，遇水撑大，路鸣泽施展言出法随，补齐剩余的元素，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对应的八卦符号先后发出光芒，像是古老的密码锁，太极图中宛如两条阴阳鱼的门户不断颤动，缓缓弹开一道缝隙，里面星光浮沉，似乎连向一片遥远而未知的星域。
“开！”路鸣泽轻叱。
围绕着八卦图的空气旋转起来，八道光点的闪烁频率急剧升高，以不可思议的繁复程度变换方位，“轰！”终于同时亮起，耀眼的金光向四周辐射，在铅灰色的天地间撕开一条道路，矫健的龙尸拉着青铜古棺，犹如骏马拉着皇帝的玉辂，穿梭在金色大道上。
阴阳鱼门户完全洞开，露出漆黑深邃的甬道，九龙拉棺一个摆尾，犹如鲸鱼归海般，溅起磅礴的云气，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天空中巨大的八卦图随风消散，不留下一丝痕迹，路鸣泽也不知所踪，一切如尘埃落定般归于平淡。
路明非等人盘腿坐在铜棺内，用手电照着彼此，并不知道什么事情正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地球上数千个秘密网关拉起红色警报，封锁有关泰山的任何风声，大量明星绯闻被当成烟雾弹抛出，一瞬间，各大社交平台都收到一封盖着红章的上级敕令，三天内，涉及这次事件的所有报道被全部下架，一切仿佛大雪深埋，除了亲历者，没人知道那天泰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塞尔学院损失了三位最出色的学生！”
昂热站在直升机向下俯瞰，悲痛地说道，玉皇顶上一片狼藉，仿佛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恶战，他幻想巨大的深坑里，诺诺，路明非，楚子航三人背靠背，相互支撑破败的身躯，对着九头狰狞的巨龙发出怒吼，誓死战斗到最后一刻。
蜂群一般的无人机被投放出去，在泰山方圆百里的区域展开地毯式搜索，昂热悲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二，飞机，王炸，一张三，我赢了！”诺诺欢呼。
铜棺里，三人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堆扑克牌，路明非怕旅途无聊，早上从家带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楚子航和路明非对视发呆，两人手上的牌还是十八张。
“啊欠！”路明非打了个喷嚏，“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诅咒我。”挠挠头，不以为意，“继续继续，我不服！”
此刻，三位资深牌友的校长，昂热，正以无比悲痛的心情写下悼词，“他们将在人类历史中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