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危机后的宴会

“邪恶的阴云布满欣木城的天空，但仍有正直的光芒照耀大地……”

当欣木伯爵重新站回他宅邸的庭院中，举起手中盛满欣木葡萄酒的酒杯——那是欣木城的又一项特产，只是由于里面通常会加入石膏和松香，一言难尽的味道让外地人避之不及——他高唱着祝酒词，欣木城劫难中的幸存者们则围绕在他的身边应和。

通常来讲，伯爵都会非常享受这种被人簇拥的感觉，但今天是个例外。贵族的酒杯频频向着一个如同鲜血浇筑般的男人示意，而后者也礼貌性地做出回应。

“……勇猛的义士成就壮举，奸佞妖邪皆为殄灭……”

伯爵的目光投向周遭那一个个商人打扮的家伙们，这些货色在不远的曾经还在这里和他讨价还价，但现在，他们却只能硬着头皮拍他的马屁。因为就在另一个街区上，某个产出欣木魔偶的行会仍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是他们作为“邪教徒”委身邪恶所要付出的代价。

但没人敢用这个指责伯爵或者那个男人，因为真正的怪物也没有逃脱厄运，它被铡作三段的扭曲肉体被高挂在城市广场中央的架子上，它上一次被使用，还是在前任欣木伯爵时期绞死三名囤货居奇的倒霉商人。

场中倒是有位身穿橙黄色法袍的年轻施法者走向正在弹奏马特琴的歌者和随着音乐翩然起舞的德鲁伊，真心实意地向两位身上血迹方干的女士表达敬意。毕竟如果没有她们，他法维恐怕要在城市最为危难的关头困守在家里了。

因为炸弹受潮而没有帮上大忙的矮人见状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往自己的盘子里盛满香草熏猪肉，相比于言语的奉承，实在的酒肉才是他钟爱的报偿。

“……神明的荣光依旧眷顾着这座城市，我们沐浴其中，重获新生……”

宴会稍外围的诸神神官们各自称颂所信奉神明的名号，更外围的普通市民们七嘴八舌地赞颂着神明、帝国、皇帝和伯爵，狡猾的欣木伯爵特地没有提及理查德七世陛下或者帝国，以防自己在这种公开场合被认为表态效忠于正陷入战争中的某一方。

那些通常情况下会被认为脏了他住所周围地面的平民，自然会补足这一块的欠缺。

而且即便是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伯爵也更希望称颂诸神而非皇帝——神官和牧师们在灾难中拯救平民的善举无可替代，而皇帝呢？他那无所不在的白刃黑箭又在哪里？

“……让我们为欣木城美好的明天而干杯！”

安格丽塔坐在矮人的身边，在举杯后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梨子酒。这里看起来就像是给帝国的少数种族特意留出的席位，打扮成半精灵的她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毕竟和她相比，无论是借助戏法变出缤纷花瓣的德鲁伊，还是如同战神神选般端坐席间的雷斯劳弗都要比她显眼多了。

不过在安格丽塔看来，后者可能更像是谋杀之神的子嗣，而非战争之神的选民。她目睹了雷斯劳弗对那些因吓破胆而放弃用魔偶抵抗的商人们挥剑，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安格丽塔并未阻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公主认同这样的做法——如果不是用这种强硬的姿态“征用”那些魔偶，半个城市的邪魔恐怕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击退，清理干净更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偷偷瞥着那位雷斯劳弗“叔叔”，后者端坐在和法维大师同一规格的座椅上，比伯爵更加威严而不可侵犯，坦然地面对着一道道好奇、敬畏甚至是仇恨的目光，没有丝毫怯场的意思。

但实际上，这是雷斯劳弗最艰难的时刻，比身处战场中要艰难得多，身上的血浆让他和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必须这样坐在这里，分散在欣木伯爵和安格丽塔身上的视线。

他是最佳的、甚至是唯一的那个人选。

安格丽塔那边自不必说，欣木伯爵也需要他来分担后续屠杀金鹰行会的骂名，因为雷斯劳弗是个佣兵，而佣兵的意思是，他不会在欣木城久住，而且惯常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顺带”抄家灭门。

欣木伯爵亲自指挥甚至可能会让他被民众愤怒的草叉挑出心脏，但如果这是一个雇佣兵做的，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意外——尤其这还是个伊纳萨斯的蛮子。

“多谢，”酒席的间隙，欣木伯爵自然而然地走到雷斯劳弗面前为他敬酒，低声道，“再过一小会，你就可以去休息了。酬劳的事情我们到那时候再谈。”

这么毫无顾忌地利用一个蛮族的雇佣兵是有代价的，在帝国的贵族之间有这样一条规矩：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金碗盛酒，你就要做好用自己头盖骨代替的准备。欣木伯爵不曾质疑过这一条，但直到他被浸没在铁锈味的空气中后，他才成为那警告的笃实信徒。

但好在，他是欣木城的伯爵，别说一只金碗，他还能给得起一整套金碟金杯金刀叉——只要那把砍卷了刃的巨剑别抵在自己脑袋上就行。

由于举办方的财大气粗，欣木城危机后的首次宴会最终以宾主尽欢而结尾，只是当欣木伯爵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回到房间里后，他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了下来。

一个看不出性别的人，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不请自来地站在了他的客厅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嘉宾的名单上应该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伯爵下意识地想要喊守卫，但当看清那人腰间佩戴的白色剑鞘后，他放弃这个想法，“大名鼎鼎的‘白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家里？”

“白刃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需要向除了皇帝陛下之外的任何人报备，伯爵大人，”来人的声音听不出男女，沙哑得像是两枚石子在相互摩擦，“我是奉陛下的旨意而来。”

“之前你宣称欣木城遭受恶魔的侵袭，无法响应陛下的征召，但现在，你也该做出选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