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露雅

回王都的路上，洛恩夜里又进入了那片虚空。

又见到那神秘而伟岸的银龙，可这一次，洛恩对祂却有了不同的观感。

不同于以往，他不再从银龙身上，感到无法反抗的生命层次压迫感。

他在本质上，似乎和银龙站到了一个层次。

银龙的气息依旧如星空般伟岸，相比之下自己依旧无比渺小。

可洛恩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神色刚毅着迫视着银龙双眸。

十六年来，梦境终于不再一成不变。

银龙眸光微动，好似洛恩的勇气令祂意外。

祂眸中浮现一丝深意，紧接着眼神骤凝。

目光的压迫感陡然暴增，以强横无匹的姿态碾向洛恩。

对于强大生物，若无应有的恭敬卑微，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凡人轻呵一口气即可吹飞蝼蚁，银龙这等强大生物的正视目光，同样令孱弱的人类无法承受。

洛恩的精神陡然一紧。

意志骤然感受到剧烈的冲击，他在梦中的意识体被压得宛如窒息，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然而他眼神炽烈而不屈，坚定地与银龙对视。

他心中没有半点挑衅银龙的悔意。

此刻精神上的痛苦，根本不及自己被刺痛十六年的心的亿亿万分之一。

就算自己的意志被碾成粉碎。

就算此刻的痛苦再强出万倍。

又或是这种痛苦持续到永恒。

洛恩也不想再感受一次，曾经那种无力懦弱，疯狂想要作呕的感觉。

一整夜里，洛恩都在用意志对抗银龙的压迫，心神没有半点放松。

不只是一夜，每夜他都会承受这般压迫。

洛恩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十六年来的痛苦绝不容忍他向银龙妥协。

虽然力量上暂无赶超银龙的希望，但洛恩不能接受自己在意志上也输给对方。

他的意志在银龙的淬炼下愈发强盛。

他恍然未觉，意志上的蜕变会给现实中的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这种蜕变不会令他获得强大的力量，但却让他渐渐具备了。

身为下位者，能够向上位者发起挑战的资格。

……

洛恩率队凯旋，重返王都。

受到等候多时的贵族与民众们热烈相迎。

国王亲身迎接，王都所有显赫权贵都随在他身边。

贵族们殷勤地对洛恩露出恭喜之色。

道路两旁挤满了民众，他们热情无比，脸上毫不掩饰对洛恩的崇敬，为他高声欢呼。

洛恩对民众们报以温和的微笑，频频颔首致意。

然而对贵族们的态度，却是相当冷淡，并不怎么理睬。

贵族们邀请他参加准备的庆功盛宴，想要趁机从他口中询问关于巫师的消息。

“不必了。”

洛恩语气平静而坚定地拒绝邀请，带领队伍带着森穆尔的尸身，径直回返公爵府。

一入府中，便瞧见满脸担忧之色的诺儿。

诺儿心急如焚地迎上前来：“少爷，您没受伤吧？”

一想到洛恩竟然与那可怕的巫师展开了战斗，诺儿不禁一阵胆战心惊。

洛恩要是有了闪失，她的天就塌了。

她那赤红的眸子此时变得愈发红润，声音带上哭腔抽泣。

害怕地身体止不住颤抖。

洛恩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缓缓抚摸着诺儿柔滑的背脊，柔声安抚道：

“放心吧，我怎么会有事呢？”

在梦中敢逼视银龙的他，在现实更不会对诡异的巫师生畏。

这时，一位普通女仆突然来汇报道：

“大公，姚伦斯侯家的露雅小姐前来拜访。”

“哦？”洛恩眼神一亮，“快请她进来。”

一个黑发如瀑，眼眸冰蓝的少女出现。

她容貌如水般清澈，气质恬静淡雅，宛如空谷中的幽兰。

在她身边，仿佛能自然感到宁静与平和。

“诺儿，洛恩。”

露雅看着院子中，被洛恩拥着的诺儿，冷然的眸子微动又倏然恢复平静。

诺儿感受到露雅的视线，不自然地从洛恩怀中窜出。

似是不习惯这般举动被人看到。

露雅目光转向洛恩，眼眸中流转奇异光泽：

“听说你遇到了巫师，能跟我说说巫师是什么样子吗？”

“是人还是怪物，他们的力量有什么特别之处。”

提到巫师，她冷淡的眼眸变得灵动起来。

只有遇到让她好奇的事情，才会令她兴致盎然，迫切来找洛恩了解情况。

洛恩很熟悉这样的她，自与她结识以来，她就常常缠着自己，询问自己在各国见识过的各种奇事风情。

洛恩有时会拿出前世的见闻搪塞对方，却引得露雅更感兴趣。

露雅曾请他承诺，待战争停歇后，结伴游历大陆。

毕竟其侯爵之女的身份，唯有和洛恩结伴远行，才能令家族放心。

洛恩心中有想法，从巫师的尸身上研究出巫师的秘密。

而只凭自己是做不到这件事，他知道眼前的少女能帮到他。

自己虽然是个见识广泛的穿越者，但却并不是理论上的全才。

这个少女却不同，除了没有骑士资质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她天资聪颖，又有良好的教育条件，令其天赋生根发芽。

如今年纪不大，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学者。

在这个时代，如果有人能在研究巫师之事上，为自己提供助力，就一定是她了。

“不急，我已经将巫师的尸身带了回来，同时还有他的手记。”

洛恩向露雅邀请道：“我想研究他身上的力量，你有兴趣帮我吗？”

露雅冰蓝色的眸子霎时明亮，前所未有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当然。”

她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对此事很感兴趣。

她暂且不急巫师之事，将视线转向诺儿，向诺儿走去。

“诺儿，这是给你的礼物。”

诺儿的眼睛通红湿润，露雅见此不由露出淡淡的轻笑。

虽然露雅什么都没说，但诺儿还是难以自制的羞色。

露雅送给了诺儿一条编织精美的蕾丝发带。

上面点缀着小巧的玛瑙色珍珠，如夜空闪烁的明亮星辰。

“谢谢。”诺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露雅每次见面都会送她这么珍贵的礼物，自己却一直没回赠像样的回礼。

洛恩早已将公爵府的财政权向她全权开放，可她却没用过一分在自己身上。

要她想送给洛恩的礼物，她可以一天想出一百个。

可对露雅这个唯一的好友，却十分苦恼。

一个月都送不出一件差强人意的礼物。

诺儿突然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太不称职了。

“我帮你戴上。”露雅亲密地帮诺儿系上发带，诺儿不禁感动。

看着两人感情深厚的样子，洛恩在一旁露出笑容。

诺儿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唯唯诺诺，难以亲近。

而露雅在两人面前看似健谈亲切，实则平日里性格冷漠至极，在旁人眼中隐隐惧怕。

在自己和她结识之前，她的心神全部沉浸在阅读书籍，学习知识，对外界漠不关心。

自己外出征战，独留诺儿一人在男爵领愈发孤独。

幸好在认识露雅后，露雅对诺儿意外地另眼相待，毫无冷淡反而热情亲切

诺儿逐渐对露雅敞开心扉。

两人算是相互间仅有的朋友，洛恩出征之时也能放心将诺儿送到露雅家照顾。

高贵的侯爵小姐却对自己这么好，诺儿感动之余，愈发愧疚。

她不禁想到，露雅不仅身份尊贵，见闻广博，头脑聪慧，连性格都无可挑剔。

不像自己既无出身，又没能力帮到少爷忙。

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

自己未来的主母，与洛恩相配的公爵夫人，就该是露雅小姐这样完美无缺的存在。

露雅与诺儿热情交谈，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弧度，宛如一个开朗爱笑的活泼少女。

可实际上，在来这里之前的一个月，她的脸庞始终冰冷如水。

上次露出笑容，同样是在洛恩和诺儿面前。

此时，当她感受到诺儿对自己的好感越来越高。

心中沉静地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当她人生中，第一次发现自己开始留意一个人。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那个人当然不是诺儿，而是洛恩。

她第一次见到诺儿时，只当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可她敏锐的头脑却很快发现，这对女仆和男爵少爷间的关系太不寻常。

男爵少爷竟毫无贵族的矜持，对区区侍女关怀备至，自然寻常。

而诺儿更是令露雅心惊，整个世界纯粹地除洛恩之外，容不下任何事物。

露雅理智到了极点，她立刻就认识到，诺儿不是可以战胜的对手。

诺儿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虽然露雅对除洛恩以外的任何人，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但露雅还是令自己变成诺儿最知心的好友。

只要获得诺儿的好感，自己就彻底失去一大威胁。

诺儿从此之后，不会成为自己和洛恩之间的阻碍。

只会是为自己提供助力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