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
小树目前已知的作用，只有一个。
长生不老，寿元无尽。
这金手指自然是极好的，但对现在的魏源来说，却有些鸡肋。
因为长生并不意味着不死。
比如现在，他随时有可能饿死，病死。
甚至被人杀死。
唯有进入城内，才能安稳下来。
到时，寿元无尽的好处才会显现。
但，入城却没那么简单。
原主之前的村落村民死伤大半，活下来的都成了流民。
这些流民一路上不断汇集，越聚越多。
沿途的州县见到如此数量的流民，自然不敢接纳。
只肯分配些米粮糊口。
同时更派遣了数百官兵时刻监视，免得他们被大妖残害。
另一方面也是怕他们生出事端。
至于离开流民营地，独自逃生。
那更是找死。
高阳郡一带妖魔肆虐，大妖谨慎不会轻举妄动。
但那些灵智未开的小妖却是整日游荡，若是不幸遇到，绝对会成为对方的口粮。
所以离开这里的机会并不多。
最容易的便是每半个月来此一次的粮队。
只要交上五两银子，粮队就会将你带到附近的城池。
“咕噜噜。”
强烈的饥饿感将魏源从回忆拉回现实，他摸了摸肚子。
从破棉袄内摸出一块黝黑的干硬面饼。
魏源几口就将面饼吞入腹中，而后又取出装水的葫芦猛灌了几口。
“江豹么？”
魏源摸着灌了个水饱的肚子，脑中回想起了老陈头的话语。
老陈头虽然同样没安好心。
但魏源知道，他所言非虚。
江豹几人最近时常在他的窝棚外徘徊，八成没安好心。
而且他们也确实经常猎食“两脚羊”，除了自己食用外，还会私下贩卖“想肉”。
流民没钱的话，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抵债。
而驻守在此的军士，对这些事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完全一副装聋作哑的姿态。
这也是魏源想要早些远离此地的另一个原因。
他怕自己在这里呆的久了，会被环境同化。
脑中胡乱想着，魏源逐渐生出困意。
只是他却不敢真的睡死。
只能强提着几分小心，迷迷糊糊的浅浅睡去。
..................
“豹哥，那小子回窝棚了，我们动手吗？”
贼眉鼠眼的黄二蹲在地上，嘴里还嚼着一块肉干。
“嗯，上次的货也卖的差不多了，今晚正好补充一下。”
身材强壮的江豹完全不像流民，满脸红光，中气十足，双眼更是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若有明眼人在此，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吃了太多“想肉”的表现。
“就等您这句话了，我早就吃够这胖子的肥肉了。”
另一名手下贾五，闻言眼前一亮。
“他妈的，都这年月了，你小子竟然还挑肥拣瘦。”
江豹伸手在贾五头上拍了一把，笑骂道。
“还不是多蒙豹哥关照，不然兄弟早就饿死了。”
贾五十分机灵，急忙将江豹面前的酒碗斟满。
“嗯，只要你们跟着我，咱兄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大哥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只要我们这个月凑够三十颗心脏，不仅每人纹银百两，还能够把你们的婆娘和孩子送进城里。”
江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豹哥，咱们弄这么多心脏，究竟是送去哪里呀？”
黄二闻言心下大喜，借着酒劲问道。
贾五也瞬间支棱起来耳朵，看向江豹。
“该让你们知道的，自然会让你们知道，其他的还是少问点儿。”
江豹摇了摇头，笑容收敛，正色说道。
“是是是。”
黄二自知失言，急忙点头哈腰。
“好了，都早点儿歇息吧，晚上还有活儿呢。”
江豹打了个嗝儿，满嘴酒气的说道。
.....................
夜色如墨。
一轮弯月隐于重重乌云之后，只有些许亮光透射而出。
流民营地内，走过一支由七八名流民组成的巡夜队伍。
这是由官府组织起的巡逻队，主要作用是为了提防可能出现的妖怪，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俸禄。
魏源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加入到其中。
而他怀里的银子，大半也正是来源于此。
随着巡逻队的火把远去，漆黑再次降临。
“豹哥，那小子已经睡着了。”
黄二手中持着一柄匕首，从魏源的破草棚处摸了回来。
“好，待会儿都给我麻利点儿，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江豹冲着二人吩咐一声，带头朝着草棚摸了过去。
“喀吧。”
夜色下，贾五一时疏忽，踩断了一根枯枝。
寂静的冬夜，这细碎的声响分外清晰，三人闻声都是一震。
“小心点儿。”
江豹冲着贾五做了个噤声动作，才继续带头朝前行去。
.............。
草棚内，魏源睡得极浅。
这几个月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够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临睡前，他更是将下午时分捡到的一大捆枯树枝洒在了破草棚的四周。
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只要有人接近，绝对绕不开。
而且这个季节的枯枝早已干透，折断之声极为清脆。
“喀吧。”
清脆细微的声响透过草帘子传入棚内。
来了。
时刻提防的魏源迅速起身。
将一件塞满干草的衣服放在破棉被之下，而他自己则是隐入数尺外的角落阴暗处。
.........。
哗啦。
伴随着草帘子的一声轻响，江豹第一个冲了进来。
死吧。
冲入草棚的江豹来不及适应更加黑暗的环境，根据脑中记忆，朝着魏源平日睡觉的干草铺挥刀扑上。
噗嗤。
想象中刺入骨肉的手感并未传来。
江豹心中瞬间一凉。
情况有变。
退。
扑在棉被上的江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棉被下的异常，慌忙间就要起身退走。
不好。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就感觉一阵恶风朝着自己面门袭来。
匆忙间，江豹也顾不了那么多，挥动手中匕首就想格挡。
嘭。
江豹只感觉自己好像刺破了一个纸包，紧跟着便有大量的粉末落在自己脸上。
粉末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江豹只感觉双眼、口鼻都传来一阵火辣刺痛。
“啊，是石灰。”
猛然传来的剧痛，让江豹一声痛呼。
而在他身后的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江豹一击扑空，挥刀格挡的须臾之际，贾五两人面前也有两道恶风袭来。
正是魏源朝二人扔出的另外两包石灰。
黑暗之下，二人根本来不及闪避，同样是出于本能的挥刀格挡。
紧跟着，草棚内再次传来两声惨嚎。
“杀。”
魏源双眼早已适应了棚内的黑暗。
在丢出纸包的同时，他手中削尖的木棍朝着前方刺出。
目标正是江豹后心。
此刻的江豹双眼火辣生疼，只想第一时间逃离此地。
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噗。
削尖的木棍宛若长矛，瞬间刺破江豹上身的棉袄。
棍尖自其胸口洞穿而出。
“小子，我要杀了你......。”
胸口的剧痛让江豹瞬间发狂，手中匕首四下乱挥。
只是他嘴上喊得虽凶，身体却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冲去。
只是还未跑出数步，便两腿一软，跌倒在地。
“豹哥，你怎么样了？”
“豹哥......。”
江豹的一连串动静自然引起了贾五二人的注意。
怎奈他们虽然离棚子门口很近，但是慌乱间早已失了方向。
四下乱撞之际，手中挥舞的短刃更是割中了对方。
面对没头苍蝇一般的两人，魏源手中三尺多长的木棍再次刺出。
这次的目标是贾五。
噗。
当贾五捂着咽喉倒下的那一刻，他甚至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
魏源收回木棍，视线落在了仅存的黄二身上。
黄二此刻已经摸到了草棚的墙壁。
一头钻进枯草扎成的墙壁中，眼看就要逃走。
“死。”
魏源自不会让他走脱，一棍刺出。
直入黄二后心。
被刺中的黄二并未马上死去。
濒死之际，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生生将枯草扎成的墙壁挤出个大洞。
“哼。”
眼见黄二的身体就要从洞中挤出，魏源手中木棍再次刺出。
黄二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受此一击，胸中的那口气登时泄了。
双腿一阵乱蹬，缓缓停止了挣扎。
呼。
直到此刻，魏源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魏源从尸体上抽回木棍，快步来到草棚门口。
掀开草帘，朝棚外看去。
刚才他们在棚内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若被人发现，必会惹来麻烦。
魏源朝草棚门前扫视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才掀帘走出。
他依旧有些不放心，想要检查一下四周。
“嗯？”
走到草棚侧方时，魏源瞳孔猛然一缩，看向数丈外的一道黑影。
遭了，有人。
望着奔逃而去的黑影，魏源眼中寒光一闪，追了上去。
前方黑影也觉察到了身后的魏源。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脚下速度更快。
黑暗中，两人一追一逃，转眼便跑出去十余丈。
而在数百丈外，隐隐现出一片灯火。
魏源知道那是管理流民的兵卒营地。
快。
再快些。
望见远处的那片灯火，魏源心中急切。
虽然黑影的速度不如自己，二人的距离也在慢慢接近。
但对方若是在靠近兵营的时候喊上一嗓子，那可就坏了。
呼。
奔跑中的魏源猛然停下脚步，双眼微眯，死死盯住前方的黑影。
手中木棍也在同时掷出，如标枪一般朝前飞去。
此刻二人间的距离不过五六丈，飞出的木棍瞬间来到了黑影身后。
黑影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身想要避开。
只是，终究慢了一瞬。
伴随着刺破衣衫的轻响传来。
削尖的木桶刺破黑影身上的棉袄，扎入其后腰的皮肉之中。
虽然扎得并不深，但是却瞬间打破了黑影的身体平衡。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嘭。
就在黑影挣扎着想要站起之时，只感觉脑袋一疼。
紧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竟然是你。”
魏源放下手中石块，看向昏死过去的老陈头。
..........
哗。
小半盆冷水泼在脸上，被魏源拖回草棚的老陈头缓缓醒来。
“不想死就别乱叫。”
老陈头刚睁开眼，便见到魏源一脸冷意的站在他面前。
“魏小哥，误会啊，我今晚来这是为了给你报信的，你可别......。“
望见魏源冰冷的目光，老陈头眼珠子一转。
只是还不等说完，就见魏源将手中木盆放在一旁，伸手拿起染血的木棍。
“别杀我，我知道江豹的秘密。对，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得死。”
老陈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什么秘密？”
魏源心中一动，生死面前老陈头必然不敢胡说八道。
“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告诉你。”眼见办法奏效，老陈头说话都有了几分底气。
“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魏源手中木棍一动朝前一送，已经抵住了老陈头的咽喉。
“别别，我说。”
面对魏源眼中毫不隐藏的杀意，老陈头当即老老实实的交代起来。
而随着他的诉说，一旁魏源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你所说可都是真的？”
魏源看向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老陈头。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哪还敢乱说。魏小哥，你就饶我一命吧。”
老陈头嘴上连连求饶，右手却是不动声色的伸进破棉袄内。
“别给我耍花样，刚才这棚子外，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魏源抬起木棍挑开老陈头的破棉袄，露出里面的一柄短刀。
“没，只有我自己。”
见自己的手段被戳破，老陈头瞬间泄了气。
“那可有人知道你今晚来了这里？”
魏源最担心的，就是除了老陈头还有别人知晓此事。
若是那样的话，此处是一刻也不能留了。
“也没有。”
老陈头刚回答完，就意识到魏源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惊慌间就打算挣扎起身，想要逃走。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世道。”
魏源看着倒在地上的老陈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刚才都懒得问老陈头今晚为何来此。
老陈头看到了自己杀人，自己又无法信任他，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吃人的世道，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
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具尸体，魏源并未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