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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小道观

清风观。

说是道观,却是极小,满打满算,也不过三间用青石垒落而成的屋舍,屋舍旁还有开辟出的几块薄田,上面庄稼已然冒头,却甚是稀疏。

山间土地本就贫瘠,终日劳碌勉强过活都分外艰难,便是最贫瘠的农户,怕是都不愿意来山上开垦,说是费力不讨好也毫不为过。

更不必说青山县本就不是什么贫瘠之地,依山傍水,更有铜矿,比之周围各处已可称之富裕二字,哪怕没有良田,只靠给人做工也胜过在山间开垦。

傻子显然是不多的。

此处若真是个好地方,便不会仅有一座破落至极的道观了。

许元看了两眼,迈步走入道观中,吆喝道:“来客人咯,有饭吃没?”

“吃你个头啊吃!”

石屋内传来一道虽已老迈,却依然豪气的声音。

不多时,一个身着浆洗到快要不成样子的道袍,上面还有好几块补丁的老道瞪着眼睛走了出来。

他须发已白,却并非是那种飘飘欲仙的洁白,而是如同草木一般,历经春之润泽、夏之酷烈、秋之成长后,来到冬日的枯黄、霜白之色。

一看就不是什么修行有成的得道高人。

所幸虽然没有得道,他的精神头还算不错,此时盯着许元吹胡子瞪眼。

“哈哈哈。”

见到来人,许元笑道:“我看观旁田地甚是稀疏,怕不是没饭吃了?”

“扯犊子!”

徐老道瞪大眼睛,怒视他,“老子我干不动了,徒弟不好好种田,吃不上饭是他活该,关我屁事?”

“一年没见,脾气见长啊。”

许元揉了揉耳朵,“还能吼这么大声,一听就知道吃饱了。我还没吃呢,给我整点。”

“你有手有脚,还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在哪吃不上饭?非要来道爷我观里吃白食,要不要脸?”

徐老道鄙夷道。

奈何任由他如何痛斥,许元充耳不闻,目光在本就不大的院子中扫了一圈,“咦,你那俩徒弟上哪去了?”

一听这话,徐老道脸色当即大变,“走,你快点给我走!”

“我就说你这道观难开下去,哪有往外赶人的道理?难怪这么多年了,你这破道观就没几个人来。”

许元熟练的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道爷我乐得清静,轮得到你来教我?”

徐老道大怒。

正要再拌嘴几句,观门外却是传来声音。

“师父~”

“师父~”

“师父~”

声音由远及近,在山中回荡。

徐老道脸色一变,顿时不再和许元拌嘴,转身就赶往观门外。

不多时,山间便有一道身影兴高采烈的飞奔而来,口中不断的呼和着师父二字。

当来人凑到近前,徐老道略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说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嘿嘿,师父,抓着了,抓着了!”

来人气喘吁吁,却是满脸兴奋模样,“那只麋鹿抓着了!”

“咳,咳咳咳!”

徐老道疯狂咳嗽起来,以目光示意观中有人,连声音都充满了暗示,“抓着了,没来得及带回来吧?”

“带来了呀!阿拐在下面休息一会儿,我太高兴,就先过来跟师父说一下。”

说到此处,他终于是看到了徐老道的疯狂暗示,目光一转,惊讶道:“许先生也来啦?正好打中猎啦,有好吃的!”

“诶!”

许元脸色如春风化暖,眉开眼笑,“阿丑这孩子,就是实诚,孺子可教!”

徐老道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叫阿丑,二弟子叫阿拐。

顾名思义,阿丑长得很丑,阿拐是个半瘸,皆是被家中人抛弃,又被徐老道收养来的孩子。

阿丑的脸上有覆盖大半张脸的乌青,也就是天生的胎记,平时不笑还好,一笑起来胎记也跟着动,活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森罗恶鬼。

不过比之其天生的狰狞面目,他的心地倒是善良憨厚。

“属狗的吧?好些天没打着猎物,今日中了今日就来,狗鼻子这么灵?”

徐老道满脸晦气之色。

“哈哈哈。”

许元大笑,“我运气一直不错。”

毕竟,他自己就是被“大运”给撞到天上去的。

“许先生还没吃饭吧?我去把麋鹿抬上来。”

阿丑憨厚的笑了笑,转身一溜烟就向着山下跑去,感情真就是跑上来先告诉一声。

“蠢货!憨货!”

徐老道吹胡子瞪眼,怎就摊上了这么个弟子!

“阿丑有一颗赤子之心,哪跟你似得,吃你顿饭还斤斤计较。”

许元鄙夷道。

“道爷我每一粒粮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的,怎不计较?”

徐老道愤愤不平。

然而许元根本没等他说话,转身就回到了观中石桌旁,气得他在门外直跺脚。

等徐老道再回观中,许元已是坐在了石桌旁,“来来来,闲着也是闲着,下几盘棋?”

许元已经将石桌下面的棋子给拿了上来,顺便用一块木炭在石桌上简简单单画上了棋盘,线条倒是板正的很,些许坑洼也不过是因石桌略有不平。

再将两包用油纸包着的棋子拿出来——里面不仅仅有黑白棋子,还有相当规模的小小的,色泽不一的圆润小石头。

那是经年日久之下,棋子损坏后,阿丑跑到山中捡来充当棋子的石头,凭着不同的色泽来区分“黑子”、“白子”,也算能用。

“来就来,我必杀你个片甲不留!”

徐老道正愁有气没处使,当即在石桌对面坐下。

没有猜子,徐老道直接执黑,先手。

许元自无不可。

两人开始对弈。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清风观门外传来动静,徐老道的两个徒弟扛着一只麋鹿回到观中。

“回来了?快去做饭!”

徐老道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催促道。

“是,师父......嗯?许先生来了?”

坡脚的阿拐看到另一道与之对弈的身影,当即一惊。

“嗯。”

许元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我去做饭,师弟歇息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处理一下鹿皮和鹿肉,晚些咱们烤着吃。”

阿丑倒是勤快的很,干劲满满,将麋鹿放下之后,便跑到厨房忙碌起来。

阿拐则是一瘸一拐的走到师父后面看棋,他的左腿不太方便,跑是肯定跑不快的,但日常生活自是没有问题,还能帮师兄抬一抬打到的猎物,平日里道观旁的薄田也是他在照料,也算是自力更生。

他对棋道钻研并不深,不过基本的规则还是知道的,此时眼睛一扫,便是以他那粗浅的认知,也能看出黑子被杀的节节败退,已成丢盔弃甲之势。

“饭做好了没啊?”

下着下着,徐老道忽然高声吆喝道。

“正做着呢,快好啦。”

阿拐在厨房回应。

“速度快点,磨磨唧唧的!”

徐老道不满的嘟囔,举着黑棋摇摆不定。

又过了一刻钟。

“饭还没好?”

徐老道眉头紧皱,甚是不满。

“要好了要好了。”

阿丑连声说道。

“饭都没吃,实在是没力气。”

徐老道咬牙。

“呵呵。”

许元只是笑。

“阿拐啊,这次打猎没受伤吧?”

徐老道开始东拉西扯,举棋不定。

“没有啊,师兄陷阱做的很好,鹿皮都没破损什么呢,定能卖个好价钱。”

在身后观棋的阿拐连忙说道。

“饭好啦!”

终于,厨房内传来让人安心的声音。

徐老道闻之大喜,站起身来的时候顺便一胳膊将棋盘彻底搅乱,扫到一旁,“正好肚子饿了,回来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