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无所知

蕲春城内，流言蜚语的版本随时更新，让人真假难辨。

“听说了么，副将第五麟已经投了鄂州。”

“不对，我听说是去蔡山江心寺出家，还说什么‘手可摘星辰’（注）来着？”

“不是，蔡山才多高啊，就想摘星辰了？”

“我怎么听说，第五麟是被江州俘获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几个人信，第五麟领兵说不上惊才绝艳，至少是崭露头角了，怎么可能轻易被俘呢？

拓跋赤石知道，这些话真假难辨，偏偏每一个都有那么一点可能，这就烦躁了。

他也想过要不要控制第五麟的家眷，可影响终究太过恶劣，还是没轻举妄动。

否则，第五麟平安归来日，就是拓跋赤石颜面无存时。

东边几个从城头换下来的校尉、旅帅在扯淡，看着像是密谋献城；

西边几个州衙官吏惴惴不安，应该是干了啥坏事。

就连自己的小妾，都感觉有事藏着。

只有在城头上，指挥兵丁避开大大小小的炮石、相机还击，拓跋赤石才觉得稍微安心。

该死的，义军打仗就打仗，玩这些肮脏手段干什么？

城下的义军数量增到一万，拓跋赤石心头明悟，之前的第五麟兵败是谣言，现在应该是真的。

唉，不得已接了丰朝的虎符，参与讨伐江州，竟将蕲州再度推向悬崖。

可是，蕲州五千兵马，已经超过区区中州的供养能力，钱粮大半靠丰朝供给，自然不得不听命于朝廷。

护城河填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虽然不至于断流，却也足以让义军铺垫木板冲过了。

为防麾下投敌，拓跋赤石甚至找来了大号铁锁，把绞起吊桥的绞盘锁死了。

荆柳编织的笓篱战格、布幔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义军炮石与弩箭的杀伤力受到削弱。

箭矢呼啸，拓跋赤石仓促侧身，粗如儿臂的弩箭擦着面颊而过，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槽。

医人匆匆上城头，给拓跋赤石脸上贴了金枪药膏，赶紧沿着马道跑了下去。

“马面处还击！炮车，弩弓！”

拓跋赤石扶着女墙下令。

都尉孙波平气急败坏地嚷嚷：“还有什么炮车、弩弓啊！一露头就被义军砸了！”

被义军教训狠了，知道孰强孰弱，从前称呼“反贼”，如今改口称“义军”了。

远程攻击武器都没有，拿什么还击？

被动挨打，士气自然就低落了。

“不好了！护城河断流了！”刁斗上，瞭望的兵丁一声惊呼。

原本齐腰深的护城河，水位快速下降，露出河床的淤泥、活蹦乱跳的鱼虾、森森白骨。

拓跋赤石知道，驻扎蕲水斗口的辅兵全军覆没了。

原本慢吞吞的义军辅兵，在轒轀车、尖头轳的掩护下负土填护城河。

原先就投了许多石块的护城河，再加上泥土填充，全部填平不现实，填出一条宽阔大道还是能做到的。

没有炮车、弩弓，蕲州军只能以长弓射箭，对轒轀车、尖头轳的防护来说，无疑是隔靴搔痒。

填平了护城河，吊桥这东西这成了鸡肋。

“将军，守门的一队兵丁叛变，要把城门打开！”下了城头又带着一身鲜血的孙波平，气喘吁吁地提刀上来。

拓跋赤石眼神黯淡些许。

兵变这种事，只要开了一个头，后面会愈演愈烈。

“有流言说使君暗中与义军勾结，州衙的官吏全部集结在衙院内。”孙波平长长地吐气。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哪里有流言就杀哪里，不需要动脑子分辨是非。

拓跋赤石苦笑：“流言四起，杀不完的。”

真杀光了，蕲春城就只剩零星几人，不用义军攻打都废了。

护城河一段填满泥土，一块块木板垫上。

飞云梯推到城下，两段收缩梯子长度正好一丈五尺，加上厚重的六轮底床，两个铁钩往女墙上一搭，兵丁们呼啸着往上攀爬。

这种飞云梯，叉竿根本叉不动。

军中能与捉生相媲美的功劳就是跳荡，也就是率先入敌阵、促成敌军溃败的大功，晋升同样占优。

如果是在丰朝，还可以授勋官。

“滚石！擂木！糠秕灰！金汁！”

这四种守城器具，数金汁最毒，煮沸的便溺烫到皮肤就溃烂，里头的毒让医人都束手无策。

一次次的冲锋被打下来，挂到女墙的飞云梯数量越来越多，冲到城头的兵丁站稳脚跟，护着身后的袍泽登城。

“杀！”

癫狂的拓跋赤石挥舞木枪冲来，刺死一名义军兵丁，却见从飞云梯上来的义军越来越多。

刺耳的声响中，悬起的吊桥重重落下，溅起许多尘埃，城门已然洞开。

拓跋赤石回首，对孙波平怒目相视。

原来，之前孙波平的举动，是为了让心腹控制城门！

不对，绞盘不是锁着的吗？

钥匙呢？

只能说，高高在上的拓跋赤石，对鸡鸣狗盗一无所知。

臂上绑了布条的孙波平淡漠地开口：“将军，降了吧！”

二千兵马对一万，根本没有胜算。

何况，厮杀到现在，蕲州的困境至少邻州都知晓，可有谁来增援一兵一卒了吗？

卖命也得有个限度，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坚守，还有意义么？

“第五麟已经被江州俘获，鄂州军见死不救，四面没有援军，死战还有什么意义呢？”

孙波平的声音在城头上荡漾，让不少奋战的蕲州军黯然弃了刀兵。

拓跋赤石一声惨笑：“这个主意，不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吧？”

孙波平呵呵一声：“将军，前面我就告诉过你了，州衙官吏已经决心投敌，可惜你不信啊！”

“当然，我说漏了一点，州衙的同谋里，有我一个。”

大量义军兵丁如潮水一般涌入城门，由胳膊绑了布条的蕲州军、官吏指引，迅速冲上城头，控制了本来数量就不算多的蕲州军。

拓跋赤石平静地看了一眼孙波平，挥舞木枪，呐喊着冲向气势如虹的义军。

几支木枪挥舞，压制了拓跋赤石的木枪，一支木枪扎穿了拓跋赤石的腹部。

无力地松开木枪，拓跋赤石艰难地看向长安方向。

陛下，臣拓跋赤石无能，唯有以死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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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宋朝书籍有说李白的《夜宿山寺》出于此处，与专家考证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