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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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霍山令

大别山地形复杂,中山、低山、丘陵众多,坡向复杂。

得一些山民的指点,安平敷了一些本地的药草,淤肿尽除,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得益于安平三令五申,他们“义军”才尽量不骚扰山民,得了清净的山民才愿意为安平找草药。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义字旗一打,以后大家的作为要尽量站得住脚。”安平郑重嘱咐所有人。“从今往后,我们不是反贼,是义军。”

不管别人信不信,安平是信了。

听说义军要打霍山县,一些山民点火烧了自己简陋的草庐,猎弓一背,提刀为义军当向导。

刁得意笑得恶形恶色:“咋?你们愿意干这杀头的买卖?”

山民陈大胆瓮声瓮气地回答:“捉到狗县令,耶耶灌他喝尿!”

霍山令崔爻,世家出身,信奉无为而治,凡事都交给佐官处理,每日吟诗作画、风花雪月。

上元十二年,霍山县大旱,各村正、里正到县衙请求依律免租。

崔爻指着衙院内郁郁葱葱的大树训斥:“哪里旱了?不要乱讲好不好?这树都活得好好的,庄稼会活不下去?”

“就没有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努力?”

衙院里的树,再旱也有杂役担水来浇,怎么可能活得不好?

可怜霍山县三万余口,饿死、远走大别山的就有五千来口。

陈大胆他们痛恨崔爻,却只想到灌他喝尿,真是以德报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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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山以东有支脉霍山,霍山县因山得名。

县城所在,却是半丘陵、半平地的膏腴之地,也因此养育了诸多人口。

三万人口的县,已经接近上县了。

要不是旱灾走了一批人,没准霍山县还真能成为上县之一。

寿州兵曹的司兵史高朝,持钥匙打开霍山城门的锁,门卒打开城门。

卯时三刻,天才微微亮,正是捂被窝的好时节,偏偏司兵史的职责就包含执掌城门钥匙,还连下属的县城钥匙都管,也很无奈。

看看外头依旧是排成长龙的庶民,高朝微微摇头。

急个锤子,丰朝的集市开门都是正午时分,不到点进不去摆摊的。

再说了,霍山县的土产,来来回回不都是茶叶、木耳、药材之类的吗?

能卖出去的,来晚一点也没关系;

卖不出去的,来得再早也没有用。

蕲州沦陷,寿州一点也不慌,隔着大别山,路途还遥远,想来反贼也不愿翻山越岭。

高朝揉了揉眼睛,好像发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刀,横刀。

虽然丰朝并不禁止民间拥有横刀、弓箭,但一柄普通品质的横刀售价两贯钱,“普通”庶民是有不起的。

因此,粗麻布裹头、粗麻布衣裤、穿一双破了洞的布鞋之人,凭什么拥有横刀?

何况,霍山县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能看到的外地人也极少。

嘴才张开,高朝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道刀光闪过,颈腔里喷出血泉。

几名门卒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迅速被身手矫健的义军割喉,甬道内外的庶民惊慌地撂挑子逃走。

一面牛皮小鼓敲响,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回荡。

近千义军蜂拥而至,没有防守能力的霍山县很快沦陷。

寿州不是边州,也不是丰朝的重镇,兵力总共千余人,当然不可能分散到下辖各县。

霍山县有的不过是百名团结兵,能够打一打几十人的盗贼,怎么是这些义军的对手?

安平进城时,安薪指着马道下抱头蹲着的几十名团结兵咬牙切齿:“校尉,就是他们,杀了我们几十个儿郎!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义军咆哮。

安平叹了一声:“记住,我们是义军,杀戮在所难免,但不能滥杀。”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不能说谁对谁错。”

“兵甲全部收缴。愿意加入义军的,敞开怀抱迎接;不愿意的,绝不勉强,离开时放他们走。”

团结兵沉默许久,一名老兵抬头:“军爷,不是我们不愿意襄助,只是家家都有老有少,割舍不了。”

安平点头:“明白,义军做事,从来不靠勉强。”

刁得意从前方折返,哈哈狂笑:“想不到小小霍山县,正仓、义仓加起来有五千石粮食!”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之所以说吃不完,是因为义军只是路过霍山县,哪怕有五千人马,也不能每人背一石米出发。

一石米有一百二十斤重,一个人每月消耗在三十斤左右,再加上要考虑行进速度,自然不能把全部粮食薅走。

“装一千三百石走,剩下的发放给霍山县庶民。”

安平迅速安排。

“啊?不烧了?”

刁得意惊讶地开口。

安平点头:“跟番邦斗,肯定是烧粮的。可这是神州内部的争斗,粮食送庶民比烧了强。”

安薪难得地出头:“我家校尉说得对!”

县衙的照壁外,陈大胆解开腰带,尿了一碗骚臭的尿液,咬牙切齿地端到霍山令崔爻面前:“狗官,喝!”

崔爻脸色煞白,依旧摇头晃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可屈……”

陈大胆一手打落崔爻的乌纱帽,揪住他的发髻,一碗尿生生灌进崔爻口中。

安薪一脸坏笑地拿出交股屈环剪,就着陈大胆的手掌外缘,咔咔地给崔爻剪了个马啃似的齐眉短发。

“不!不要!求你了!”

崔爻嚎啕大哭。

这年头,除了僧人剃发、因老病脱发,头发短于眉毛的,不是囚徒就是奴隶。

带着这一头短发上路,崔爻可能随时被人捉去当奴隶。

安薪这一剪子,直接铰去崔爻心底的骄傲。

安平看了眼陈大胆:“要不要弄死他?”

陈大胆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

他倒不怕崔爻报复,反正已经决定跟义军走了,只是觉得没必要弄死崔爻。

除开义军装走的粮食,刁得意麾下的兵丁敲锣打鼓宣告放粮。

即便刁得意那张刀疤脸瘆人,霍山县城及附近的百姓依旧欢天喜地,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家里扛粮食。

哪怕知道官府早晚会清算,庶民们依旧无怨无悔地分粮。

把粮食吃进肚里再说,至于以后……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早死晚死都得死,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