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问心有愧
地下室的房间里，独自缝补着围巾的夏娅，手指十分笨拙，穿插针线时，还不小心还把指腹划破了口子。
金发少女将大拇指放在嘴里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散开，然后继续埋头缝补。
她此前的人生里从未做过这种累活计，但她不想让别人触碰这条围巾，所以只好自己动手。
脑海回想着赫伦昨天冷淡的话语，她眼神渐渐变得委屈。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清晨，花窗外的地平线泛着晨曦。
熬夜严重的夏娅，听到窗外的鸟叫声，心跳都漏了一拍，只好昏沉地去往到走廊的盥洗室。
简单洗漱后，她便将围巾挂在脖子上，来到了宅邸一楼的大厅。
三名侍女为宅邸装饰着圣诞树，以及红白相间的拐棍，又在壁炉边沿挂起铃铛和霓虹小灯。
夏娅这才发觉，原来圣诞节都快到了。
而距离她出逃阿尔托维亚，也已经过了小半年，那时还是夏末。
一路的颠沛流离后，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家。
伊莎贝尔搬动着礼物盒子，在看见夏娅后，招呼道：“夏娅妹妹，来帮我考虑一下这些礼盒放哪比较好。”
“圣诞树下吧，在我家那边都是这样摆放的。”夏娅话语顿了顿，声音变小了些，“那个，伊莎贝尔，你知道家主在哪么？”
“噢，说来也挺奇怪的，他今天骑着轮椅出门了。”伊莎贝尔往后挪了下蕾丝边的发束，“可昨天回来时好像没见他受那么重的伤。”
“骑着轮椅出门了？”夏娅的翠瞳缓缓下移，攥着围巾的手紧握了几分，有些担心，又有些失神，“好吧，我会等他回来。”
伊莎贝尔摸着夏娅的脑袋微笑道：“快去吃早餐吧，一会还要进行魔力控制训练，空腹对身体不好。”
......
......
改装皮卡车平稳前进，戴着乌鸦面具的苏世洛一手扒拉在车窗上，驾驶着车子进入到摩萨德的市中心。
绿皮火车呼啸着从头顶驶过，穿梭在鳞次栉比的红砖楼房之中，投下一大片阴影。
“赫伦先生，您的病历本真的很值钱。”苏世洛打转方向，说道。
后座的赫伦抬起眼皮，“怎么？”
“明明腿上没有任何问题，走起路来却像是瘸了一样，在医学界，您也算个稀有物种了。”
“我谢谢你。”赫伦撇嘴，望着窗外。
今天出来，就是想让苏世洛给尤丽莉看个病，若是能治好对方，那就是万事大吉，等于一次性治好两个人。
赫伦几百个脑袋瓜子也没想到，汤姆的女儿竟是气运者，自己还恰好与其进行了绑定，
停在一家私立医院面前，赫伦拄着拐杖下车，结果踉跄摔倒在地，他心里又多了一百个曹丹。
任何从身体健全的人类变成残疾人，都会有不适应，他已经属于是适应得较快的。
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最后还是苏世洛把他搀扶上了轮椅，推着他前进。
在快要接近尤丽莉的病房时，赫伦的心态终于还是变得七上八下——他即将要面对的是死者的女儿。
嗯，同时也是他的侄女。
有种变成法庭上的杀人凶手，见到被害人家属时的忐忑不安感……当然，他也并非杀人凶手，只是他认为自己本可以阻止一场悲剧。
而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只见一名九岁左右的红发女孩安静地坐在床头，捧着书籍阅读，两颊和鼻梁上布满了雀斑。
尤丽莉见到赫伦，没有什么反应，视线又放回到书籍中。
“什么病？”赫伦朝身后的苏世洛问道。
“先天性髋关节发育不良。”苏世洛红瞳闪烁了一下，说道。
就在这时，主治医师站在门外，沉重叹息道：“你们是她的家属吧？我听说这孩子的父亲昨天不幸去世，你们不把她领走的话，我们就只能把她送去慈善机构了。”
“能不能治？”赫伦没有回应这名医生，而是扭头问苏世洛。
“老价格，两百万兰币。”
赫伦松了口气，嘴角扬起微笑，“害得是你苏世洛。”
......
不久后，主治医师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当门扉再次打开，他瞥见那名久卧在床的女孩，居然能够下床走动。
女孩脸上满是惊讶，在病房内蹦蹦跳跳起来，把每个角落都蹦跶了一遍。
砰。
苏世洛走出来时，独自带上了门，给赫伦和尤丽莉独处的空间。
主治医师颤抖着手，差点朝苏世洛跪下，“这是简直是上帝的伟力，是魔法啊......先生，我能够认识一下您么？”
“够厚就行。”苏世洛咳嗽道。
“什么够厚？”
“你的病历本和钱包，两个里面有一个够厚就行。”
......
病房内。
残疾状态在金钱的威压下解除，赫伦站起来了。
赫伦坦然地看着尤丽莉，做好了被谴责的准备。他已经将昨晚的经过，对方父亲的死因告诉了对方，心中那道名为负罪感的枷锁得以解脱。
“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您并非有意害死我的父亲，真正杀死我父亲的仇人，也已经被绳之以法。”
尤丽莉抱着膝盖，“您还让人救了我的病，反而我现在欠了您一条命，对吧？”
“你不恨我？”
“为什么要恨您呢？”
赫伦眼瞳微动，他不明白......
一个九岁的女孩，失去唯一家人，不仅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反而还安慰起他来？
这不对劲。
从系统中取出真言左轮，赫伦口吞生津，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悄悄地从身下朝尤丽莉扣动扳机。
咻——
“尤丽莉，你真的不恨我么？”赫伦沉声问。
“我恨，但我更恨我自己，面对父亲的死什么都做不了。”
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出来后，尤丽莉慌忙捂住嘴。
闻言，赫伦却如释重负般地揉搓了一下脸，说道：“你才多大，装得那么成熟，吓得我还以为你是心里有症结了。这方面的病，我让苏世洛来也救不好。”
“为什么......您难道不生气么，分明帮我治好了疾病，我却还对您抱有敌意。”
沉默了会，赫伦开口道：
“我承诺过你的父亲，会花钱治好你。他是名伟大的父亲，所以我也不想食言。”
“他、他死的时候，痛苦么？”尤丽莉忽地揪起胸口问道。
“我不清楚，但他直到死前，都在念叨着你。我想他要是知道你被治好了，一定会满怀惊喜吧。”
“这样啊，是这样......”
又是许久的沉寂。
低声的抽泣忽然从前方传来。
赫伦抬头看去，见是尤丽莉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隐约能听到女孩在里面哭，一开始声音很小很小，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到后面才慢慢变得撕心裂肺，犹如在狭小的空间里掀起了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