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报还一报
云舒脑子嗡嗡,封允辞已被淹没在胭脂味中。
一个个水灵灵的姑娘,或妖媚,或清纯, 有的欢喜,有人愁,依附着他,诉衷肠。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男子浅笑,捏捏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头。
云舒是叹为观止,心里对封允辞又添一分鄙夷。
她下意识地咧嘴,正好被封允辞不经意瞥见,他推开身侧的美娇娘,看着云舒,“江蓠,月溪园景致怡人,开满虎刺梅,很符合姑娘秉性,不如江蓠姑娘就下榻月溪园如何?”
虎刺梅……
暗喻她不好惹么?
云舒都不愿拿正眼瞧他,封允辞则事无巨细吩咐道,“鬼刀,你去安排人给江蓠姑娘准备热水,沐浴更衣,还有宵夜别忘了。”
不过是糖衣炮弹罢了!
云舒走路带风,仿佛在他身旁多呆一刻都会觉得难受!
然而,云舒并没有注意到,封允辞身边的姑娘们都安静下来,看云舒的目光怪异又嫉妒。
要知道,筑清公子从未对人这么好过,还独居一院,她们虽陪着公子寻欢作乐,也只有住客房的份!
月溪园在整个宅子的腹地,月华清冷,虎刺梅娇艳。
两层的小阁楼,陈设清雅,云舒着实是困了,沐浴后躺在了床榻,不久便昏昏欲睡。
“云舒,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迷迷糊糊地,她梦到了闻沂,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可画面一转,他怀里却搂着徐子月,狠戾地冲她吼道,“你胆敢对小月用毒!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用你的血救小月的命!”
他握着刀步步逼来,尖锐的刀尖就要扎进云舒胸口。
“不!不要!”
云舒猛然惊醒,额头细密冷汗,四周黑黢黢的,哪里有闻沂的人影。
她做噩梦了。
撑着额角,云舒心有余悸,死亡的恐惧,从未在她脑海里散去。
忽而,她注意到枕边有只虫子,双翅染着幽蓝的光。
隐翅虫?
云舒心头一紧,这虫子不足指甲盖大小,可就是这虫子,但凡被它爬过的皮肤,必然是溃烂生脓!
她想也没想,扯着被子一角压下去,将隐翅虫碾成了一滩肉泥。
万幸的是她及时清醒,否则,这虫子早该扑到她脸上了。
定定地盯着血肉模糊的东西半晌,她蓦然笑出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她不过才踏进门,谁给她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
这一惊,云舒是睡不着了,她起身掌了灯,用手绢将隐翅虫的尸体包裹起来。
旋即,她推开了门。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沿着虎刺梅的道一直走,离开了月溪园。
她所在是此处府邸,三进三出的院子,有假山,有回廊,有亭台,有花圃,无言地彰显着那衣冠禽兽的显赫身份。
每到一处楼宇前,云舒都会小驻片刻,倒不是她有多高的雅兴夜游,而是因这隐翅虫。
这等毒物虽棘手,然而,本就生在昏天暗地中,出土必死无疑,除非用一种九星草饲养。
说来,这九星草也是邪门儿,专以腐肉为料,不是乱葬岗发芽,就是在坟头冒头,故而会有一种尸臭味。
云舒在一处别院前,还真发现了这东西。
叶如细柳,无茎无果,似寻常青草,但叶边如锯齿,散发着臭味。
草不多,就庭院前一小撮,味也不重,恐怕最多养那么一两只虫子而已。
寻常人可没这个能耐分辨出,不过,云舒是谁,天下就没有她不认识的毒,没有分不清的药!
“哎,没办法,优秀的人总招人嫉妒。”
云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正值春日,夜中蛙声不断,有蛙就有癞蛤蟆,循着池塘边顺便抓了些。
庭院里,她悄无声息地捅开一处窗户纸,一个个肥硕的蛤蟆大仙都给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不多时,就听院中传来的尖叫声格外悦耳动听。
云舒本打算睡个回笼觉,可惜方至辰时,就有女婢敲响了门。
“江蓠姑娘,公子请您用膳。”
女婢端着洗脸盆入室,她无心打扮,草草洗漱便随着女婢前往月笙楼。
月笙楼乃是那浪荡公子的居所,厅堂内,云舒踏进门,当场愣住,只见满堂都是人,少说也有七八九。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在云舒身上,气氛怪异得紧。
云舒一扫而过,视线最终停留在首位的男子身上,他一袭藏蓝色广袖袍子,修长的手端着茶盏,悠闲自得地捏着盖子。
而他身旁,竟坐着一位白衣女子,身穿百褶长裙,套着刺绣的坎儿,领口嵌着细密的白狐毛,宛如盛开的一朵雪莲花,冰清玉洁。
分明韶华之韵,可面色苍白不似活人,身板单薄瘦小,只一眼,就让人生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云舒昨日上门前,并未见过她。
难不成风流公子爷还有正妻?
云舒疑惑着,白衣姑娘捏着丝娟清咳了两声,她身侧的婢女瞪了云舒一眼,便愤愤不平冲封允辞道,“公子,您可要为春娘做主啊,昨夜也不知是谁,包藏祸心往春娘院子里丢腌臜之物,春娘本就生子骨弱,受了惊吓,病况愈发严重了。”
春娘,大抵就是白衣女子的名讳吧?
敢情饲养隐翅虫的是她?
一报还一报罢了,居然厚着脸皮恶人先告状!
这头云舒心里头诽腹,而两侧椅子上坐着的环肥燕瘦冷言冷语嘲讽起来——
“春娘在醉香楼迎来送往,见过的客官数不胜数,这么经不起吓啊?”
“就是!府中属春娘最得宠,谁不开眼得罪你啊?”
“一大早的不让人消停,早膳还没用,就听你告状来了!”
醉香楼?
那不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风尘之所么?
三言两语,云舒了解得七七八八,这春娘和这些乌合之众大差不差,不过地位还是略高她们一些的,虽说没有独立的院子,但是住的屋子属上等。
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能坐在筑清公子身侧,于她们而言,大抵是一种殊荣吧?
理清了来龙去脉,云舒哂笑反问,“敢问是何腌臜之物?”
云舒料定她不敢高声控诉,毕竟那东西奇丑无比,难登大雅之堂,故而刨根问底,“捉贼拿赃,上堂讲证,事情不道清原委,谈何做主呢?”
春娘看云舒的眼神多了分寒意,丫鬟气得咬牙。
谁能料到新进门的丫头运气这么好,隐翅虫没毁了她面容,且是牙尖嘴利不好对付!
丫鬟艰难启齿,声若蚊蝇道,“就是几只臭癞蛤蟆!”
她的话云舒听得清,在座的姑娘们就算是伸长了脖子,也不知所云何事。
云舒恍然大悟,旋即拔高了音调,哈哈一乐,“癞蛤蟆而已嘛!扭扭捏捏干嘛,那东西的黏液有毒,唤做蟾酥,沾染上了手上难免红肿刺痒,还会生出脓疮的!”
说到这里,丫鬟将手不易察觉地背在了身后,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们起哄:“有道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见春娘貌比天仙呐!”
她们可劲憋着笑,春娘脸色不好看,丫鬟气得直跺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八成那丑东西,就是你放春娘屋中!”
“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的。”云舒冷笑,再看那柔弱的春娘,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看她弱柳扶风,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则跟闻沂府上的徐小月有什么区别?
披着羊皮,猝不及防撕咬你一口的狼,一丘之貉!
念及徐小月,云舒压在心底的恨意愈发重了三分,“实不相瞒,小女略懂医术,依我之见,春娘身子骨虚,湿气重,癞蛤蟆是寻着味去的,怪不得人。”
此言一出,姑娘们又是哄堂大笑。
本欲告状的主仆二人,反倒是被将得下不了台,全成了笑料。
春娘在醉香楼摸爬滚打多年,倒也沉得住气,温温一笑,“如是说,是妾身小题大做了,望公子海涵。”
封允辞如看客一般,不喜不怒,宽慰着春娘,“无妨, 让春娘你受惊了。”
说罢,他挑眉看向云舒,“江蓠姑娘医术非凡,可有法子治好春娘?”
“承蒙公子信赖,只需我开个方子,抓几贴药给春娘服下便是。”
春娘下意识地紧握了粉拳,却不得不向云舒低头,“那就有劳江蓠姑娘,多谢。”
“多大个事啊,我今儿就去抓药。”
云舒心情写在脸上,眉眼舒开,神采奕奕,封允辞翘起唇角,这丫头一边给春娘难堪,一边顺理成章地达到自己最终目的,她这是想要出府啊!
从天而降,来路不明,医术非浅,又有人追杀,他对这丫头是越来越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