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乌锤铁甲峥柊鸣
大成和尚早年是北方回龙寨的二把手,好酒爱财,一身外门功夫独步江湖,尤其以轻功和横练造诣为深!
某次他出门作案,回来时却发现,兴盛一时的山寨已被当地官府会同驻军剿灭。
武功尚在他之上的大寨主被边军的弩手射成刺猬,头颅被砍下来悬挂示众,昔日热闹的山寨被一把火烧成白地!
这件事对他警醒颇深,明白了绿林好汉势力再大,终究难以正面同官府抗衡。
从此以后,大成就从绿林豪强化身独行大盗,他劫杀了一个游方的僧人,冒充了他的度牒法号,以方外高僧大成禅师的形象行走世间。
每新到一地,便以重金和武力秘密培养消息灵通的眼线和结交官府,待到寻觅到适合下手的目标,必然周密计划,暗中雷霆一击,得手后就潜逃他方,极少暴露身份!
之前他大多辗转北方,近年来到徽州府,发现此地富庶,繁华胜过北地,便有些舍不得离开,竟动了在此长驻的念头。
于是他精心谋划,先是掌控了山中葵花庵古刹,然后收买了徽州官库的吏丁,不但盗取了十万库银,更是炮制了“三步到徽州”的传奇故事,以神通大德的形象震慑官府,愚弄乡民。
计划虽然成功,十万库银数目太大,徽州府衙虽被蒙蔽,也不能全不追查,还是向上汇报,等待更高层指示。
最终结果出来前,大成也不敢大剌剌公然现身,便把赃银埋于山中,自己孤身潜伏。
人的贪心难有止境,大把的银子还埋着等自己去用,大成却闲不下来,遇到合适的行商巨贾,总是忍不住想干上一票!
近日眼线来报,有一队富商,带了大宗财货去山中进香,从箱笼车辙判断,价值不在那十万官银之下,大成自然忍不住,暗暗缀了上来,本打算做了这一票,就此退隐上岸,从此以有道高僧的身份归隐山林!
眼见车队一路行到自己老巢附近,又兼山雨阻路,正是天赐良机。大成潜在殿角,正暗暗高兴,好巧不巧众人品评天下英雄,竟然正好谈起自己,那年轻郎君出言辱及自己,大成和尚大怒,用独门身法闪到廊外,一戒刀砍下车队头马的马头,现身恐吓,却想不到对方竟有官方身份,来头似乎极大!
大成和尚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久历江湖,自知今日既已现了身,便无法再善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杀尽眼前的客商,管他们一行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全数灭了口就是!
他行事果决,此时下了决心,商队一行在他眼中都已是死人,再无搭话的必要!
和尚把戒刀耍了一个刀花,一步步慢慢走上前来。
呼延庆还待分说两句,忽然眼前一花,那大成和尚本来离他还有十几步远,竟是一瞬间就欺到面前,当头一刀已经砍了下来,不由一惊,举刀斜撩抵挡。
斗不数合,呼延庆已是败像微露,他乃是军中战将,单打独斗武功本就不如大成,更兼所使的斩鸥刀法讲究身形灵动,进退趋转间以腰腿之力带动出刀,这时火堆边人丛密集,转动不便,那皇甫俊虽然不再大叫,却像个木桩般立在他身后,此人身份不俗,要是自己闪开,大成和尚只怕一刀就能把他劈成两半,跟地上的马头一样!
大成和尚何等老辣,见此立刻刀法一变,戒刀如同大斧巨锤,一刀刀五丁开山般从上直直硬劈下来。
呼延庆无法,只能原地硬接,但大成刀势猛恶,接得几刀已是喉头微甜,手臂酸软。
两人双刀交击,又是一声大响,呼延庆双膝一弯,左肩已被大成和尚刀锋掠过,好在他内披棉甲,尚伤得不重!
马政在旁也觑出关节,伸手扯住皇甫俊和呼延庆身后另一个呆住的脚夫,往后远远退开到唐烈慕巧二人身旁。
呼延庆有了周转空间,虽然仍是不敌,总算喘过一口气来,他右刀抵挡,左手举高,急速做了几个手势,怒喝道:“都是死人吗?”
都怪大成和尚决断太快,片刻间两人就恶斗起来,其它扮作伴当的呼延庆手下本也是军中精锐,竟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时被骂醒,总算想起了平时禁军操练的章程。
军士们并不急着上前围攻帮助呼延庆,而是飞快扯开褡裢,两两一组,迅速给一半人披上了外罩的乌锤铁甲!
平海军虽是登州水军,但排名天下水军之首,所以编制特属于大宋禁军。而这里的十多人更是将主呼延庆亲卫,所以竟然半数持有乌锤重甲!
大宋军中盔甲形制跟汉唐一脉相承,这乌锤甲就是昔年盛唐赫赫有名的“十三铠”之一,因为甲片状若乌黑小锤而得名。不仅防护力极高,因为有裙甲和袍肚,在重甲中穿戴极为方便,有同伴帮助的话,披搭在身上扣上几个锁扣,腰间束带在袍肚上一系再打个结,顷刻便成,是中原王朝在盔甲工艺上的最高成就之一!
六个卫士穿上重甲,也不拿其它兵刃,人手一只重盾,排成两排挤向大成和尚。
大成和尚心中已是大骂不止,他打个劫而已,先是碰上一军指挥使,现在更是连甲士都上来了!
这几个军士,本来他最多十余招就可以杀个干净,但一旦着甲,再互相配合,他心里可就没有底了,毕竟半生江湖争斗都没有碰过这种阵仗!
有了甲士掩护,呼延庆向后退出战团,大口喘息,忽然当啷一声,连佩刀都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心中骇然,想不到大成和尚一介草莽,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他一军主将,单打独斗竟然都不能多抵挡片刻便已力竭,可是在朝廷贵人前丢了个大脸!
六甲士把大成和尚团团围住,管他什么精妙刀法,只是互相配合,用重盾把自己和同伴遮护得水泄不通,缓缓往中间挤去。
大成把一把戒刀舞得雪花也似,连连巨响斫在盾面上,却无法伤人,甲士们交替回气蓄力,全无破绽!
他心底渐沉,自知再过片刻不能溃围而出,甲士圈子缩小,他转动不得,要比刚才的呼延庆更惨,就如瓮中之鳖,任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