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国事奏对（十）
各种因素之下，廷议很快通过。
心情不错的朱常洛继续查看奏本，其中东林党、浙党和晋党都有自己知道的人选，其他人应该也有，但是自己现在还不了解。
有官职的大多是晋升一级，也有一些是之前被先帝贬斥重新启用。
至于王安今天早上，递给自己的‘另外一个’东林党两大智囊之一汪文言呈给他的人员名单，没有一个和现在手上的奏本重合。
东林党这是要两面开花，齐头并进啊！
手上这本还是经过几党‘博弈’之后的，私底下那本可是清一色，东林对原身帮助是不小，可和自己关系不大。
而且自己脸皮厚，就当没看见。
况且，自己从手上奏本中，特意大力提拔了东林两员干将。
这以示看重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至于对私底下的那份不作回应，东林应该知道，自己不喜欢暗戳戳的行事。
嗯，希望他们能够理解吧。
至于感到诧异。
觉得和他们对原身的评估有差别，那就让他们自己脑补，是经历过暗算性格改变，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坐上帝位就起了别样心思。
总之，以后想暗地里搞东搞西，朕不伺候！
良久。
朱常洛把奏章递给身边的王安。
“嗯，奏本朕看过了，就按照上面的建议办吧。”朱常洛对王安说道：“大伴，稍后在司礼监用印即可。”
“诺。”
看着首辅方从哲、次辅刘一燝和阁老韩爌明显是神情轻松了不少，其他的六位尚书也多是如此。
自己的做法，看来都没出他们的意料。
不过，自己也得日拱一卒的改变他们的看法。
现在，就先小小的突破一下。
搜寻原身的记忆，发现其的确有几名印象深刻的人。
最深刻的。
就是先皇万历十四年（1586年）的进士，四川广安州人王德完。
因为万历厌恶原身，一直想立福王为太子，不少大臣轮番上奏，可先皇万历总是找各种理由一拖再拖。
直到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当原身已经十九岁之时，正宫皇后，原身嫡母孝端皇后突然病重。
宫内不少人都在传言，郑贵妃将要在孝端皇后病逝之后被扶正。
因为孝端皇后只有一名嫡女。
那样的话，皇三子福王就会是嫡子，按照大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原身的太子之梦就要濒临破碎。
整日惊惧惶恐。
当时原身的讲官四川南充人黄辉，看到这种情形之后，就安慰原身，并且把情况告知了同乡也是科举前辈的王德完。
王德完直接上奏，并且还直接把上奏内容公之于众。
明言。
皇后之病就是郑贵妃下的黑手，目的就是自己要当皇后，从而立福王为太子。
一时之间满朝震惊。
而恰好此时，孝端皇后竟然奇迹般转危为安。
先皇万历以其诽谤造谣为借口，震怒之下，让锦衣卫抓捕送入诏狱，拷问之下让其招供是何居心，又是否有同党。
其不发一言。
不少大臣为其求情，而宫内也有不少人对郑贵妃多有异样颜色，内外合流之下逐渐以此事为筏子形成巨大声势，再次上书要尽快立下太子。
先皇万历，也因宫内和外廷一起掀起的舆论而有所收敛。
但恼羞成怒之余说道：：“诸臣为皇长子？抑为德完耶？如为皇长子，慎无扰渎。必欲为德完，则再迟册立一岁。”
可以说，我本就打算今年册立太子，可就是你们要救的这个大逆不道的王德完，所以立太子之事就再推迟一年。
如果再言，就再推迟。
最终为了大局，众人都是沉默不敢再言。
而王德完，就让内侍打了一百廷杖，近乎殒命。
之后就被罢职贬为庶民。
而原身就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也就是此事的第二年，被册封为太子。
至今已整整二十载。
王德完，对于原身被封为太子，可称得上是头功！
可就是这个人，竟然不在名单之上。
这些人，不会是以为经过二十年，原身就忘了吧？亦或者是明知道，也当做遗忘。
毕竟。
这样一位有‘大功’之人，必然会进入中枢，那权力也就定然会被摊薄。
想到这里。
朱常洛故作感慨，抚摸着身下的椅子。
“朕从皇考二十九年被封为太子，到如今登基，已有二十载，恍如昨日。”朱常洛说道：“当年孝端太后突发重病，因为嫡母只有长姐荣昌公主，宫内都在传言郑贵妃将要入主后宫。”
“朕当时惊惧不安。”
朱常洛环视一番，说道：“还好有诸位爱卿为朕奔走发声。”
“陛下乃真命天子，老臣不敢居功。”首辅方从哲说道。
次辅刘一燝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自会遇难成祥。”
“陛下……”
止住了众人的吹捧。
“不管如何，朕都会记在心里。”朱常洛说道：“记得当初，皇考二十八年那次危机，第一个为朕发声的王德完，现在如何了？”
众人默契对视。
七十三岁的吏部尚书周嘉谟说道：“启禀陛下，老臣因之前巡抚过四川和云南，在四川结识了一位忘年之交，因偶尔有书信往来，倒是听他提到过王德完。”
“哦？王爱卿现在如何了？”朱常洛说道：“朕记得王爱卿被皇考派人打了一百挺杖，当时心急如焚，可怎奈形势所逼不敢详问，时常为之忧心。”
“陛下，当初王德完侥幸生还之后回到家乡，因为先帝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战’也刚刚结束，当地民生凋敝、治安混乱；
虽然其已经被削职为民，但因其是为公道而发声所致，因此仰慕者众；
在众人的恳请之下，就发挥其影响力帮助稳定当地，之后也时常为当地的不平之事发声。”吏部尚书周嘉谟说道。
“好！不愧是敢于舍命直谏的王德完王子醇！”朱常洛抚掌赞道：“居于庙堂为真理而敢直谏于君，居于民间虽布衣而不忘百姓之难。”
“如此忠臣、良臣，当重用！”朱常洛说道：“据朕所知，太常寺少卿之位尚有空缺。”
“大伴。”
“老奴在。”
“国事奏对之后，就派人诏令其还朝，带朕口谕：朕甚是想念，期待与爱卿重逢，以共同为我大明中兴而奋力。”
“诺，老奴领命。”
对于王德完在被贬之时，仅仅是从七品工科给事中，如今一下子晋升为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和刚刚的杨涟一样，都是连升七品！
并且看陛下的意思，仅仅是因为太常寺少卿有空缺。
之后，恐怕会继续升迁。
这是要红得发紫啊！
果然，选择性把其遗忘写上名单是对的，可现如今看来是挡不住了，不过其为皇上拼过命，也当有此份殊荣。
毕竟一个有人情味，又‘知恩图报’的皇帝，让人实在是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