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翩翩少年郎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百年。
百年里，大荒风起云涌，北溟风平浪静。
自那次误闯水君宫回到北溟后，小九头妖像是变了个妖似的，一改昔日慵懒散漫作风，开始认真地修炼和识文断字。
以往朗日逼他修炼，他总能找各种借口，猎食靠的是妖力，修那些灵力何用！
海月每每劝他识文断字，他扯什么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又不能帮他打架，学它作甚。海月吓唬他不识文断字将来连媳妇都难找，他一笑了之，娶媳妇干吗？做个快乐自在的妖不好吗？
他说的头头是道，海月和朗日不好强求，只能由着他去。
可闯荡一番，方知海外有海。他想成为水神那样的高手，以一敌百！
若想成为高手，唯有修炼。
若想成为顶尖高手，还要修习。
他日以继夜地修炼，如饥似渴地修习。
海月和朗日倾囊相授，将平生所学都教给了他，连鲛人族的独门绝技魔音诀都悉数传授。
“我们妖族，比神族和人族更易入魔，所以常被与魔族相提并论。一个妖，只要保持初心，不堕入魔道，就是好妖，悉心修炼，也能成神！我们鲛人族就是靠着魔音诀，数万年来鲜有入魔者，最终成了海中智族！”海月娓娓道来。
“音杀更是我们鲛人族的防身利器，配合灵力，可杀人于无形。”朗日一脸骄傲！
这俩口子，将这魔音诀吹的神乎其神的！他虽觉得好笑，可学的格外卖力。
他虽无鲛人族的独特音质，可有血脉的巨大优势，修炼修习比别的海妖来得容易。
其他海妖耗费数十载甚至一生才能掌握的东西，他没几年就能熟练自如。别的海妖上限很低，而他的上限看不到头。
最难的魔音诀被他拿下，不但能和海月和朗日斗音，音杀变成了他猎食时的工具。更别提对他来说如小儿科的踏水诀、御水法、幻容术等等。
他灵力突飞猛进，朗日和海月加起来已不是他的对手，海妖们戏称他是北溟灵力一哥。又因长相俊美，深得北溟母妖们的心，背地里都称他北溟小王子。
他最喜欢的便是幻容术。
他有九首，对应九张真容，每张真容又有九种幻身，所以他共有八十一种幻身。每每以真容示人，无人能堪破他的九头妖身。
海月头疼不已，总被他的幻容术戏弄。
有一回他幻出唯一那张女容，袅袅婷婷的身段和如花似月的面容让海月目瞪口呆，眼泪婆娑地对着他直喊“公主！”
“海月，你和朗日都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海月激动不已，“公主，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我们都好，你知道吗？小主人他活下来了！”
“哦，他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好，我这就带他来见你！”说完四处寻找九头妖，可哪有踪影？
“公主”哈哈大笑。
海月这才反应过来了，这回她气哭了。
“我娘长成这样？”
海月别过脸去没有吭声。海族不问过去，只朝前看，那些旧事提了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成为负担。
他没再问。毕竟，妖族不靠父母，知道了又能怎样。海月和朗日不愿提及，必有他们的理由。他由海月和朗日陪着长大，他们虽不是父母，却胜似父母。
海月和朗日再没有能教他的东西，也怕他本事大了去大荒闯祸，所以由着他每天无所事事地在海中闲逛。
他便经常去神龟那里听故事。
在神龟那里，他知道了四海八荒，知道了天庭、水君、神农国和神农国的将军们。
听说鲲哥就在神农国。
“这一代神农王没有王子，只有两个王姬，大王姬早早去世，如今膝下只有一个王姬，叫神农玉瑶。虽长的倾国倾城，医术极佳，可身为王姬只怕不能接任神农王位。神农危矣！”
“王姬为何不能接任王位？这海中母妖做族长的比比皆是。”九头妖很是不解。
“他们神族和人族以雄性为尊，和海族不同。王姬恐不能服众。”
九头妖很无语，坐在一旁有些百无聊赖。他幻出那个玉瓶，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那年被他掳走的小女娃如今也该长大了吧。
“将来，你娶个鲛人姑娘，别离开海洋，大荒人心狡诈，妖族没有立足之地。”海月反复叮嘱，只可惜他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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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北溟出了件稀罕事。鲲哥竟然带了一个受伤的神族男子来北溟疗伤。听说那男子是神农国大将军！
他没忍住跑去偷看。
那男子发现了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施了个法术竟将他幻回真身。
他很生气。
“原来是九头族！好根骨啊！”说完又将他幻回人形，笑眯眯地问他，“想不想学我的法术？”
九头妖不理他。
“你是九头族，不属于这里，你愿意随我去大荒吗？我教你法术。”
他生气地游走了，再没去看过。
那男子走了没多久，北溟又来了个神族男子，他左看右看，竟是水神洪江！
那天，他正把自己像棵树一样立在海底，调戏着周围的鱼儿们。
洪江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真身，“好大一棵柳树！”然后也对着他施了个法术，将他幻回人形，笑道，“好一副皮囊！真乃有柳人之姿！”
上次挨了他一击，九头妖一直铭记在心，这次又被他戏弄一回，顿时羞愤交加，不由分说地和他打了起来。
洪江倒真有试探他的意思，不紧不慢的和他交手。多年修炼，他虽已是北溟灵力一哥，可在水神面前不过是小儿科，他很快败下阵来。
身为大妖，怎能服输！灵力斗不过，不如试试妖力。他幻回真身，施展妖力和水神大战了几百个回合，将北溟海域搅得天翻地覆。
洪江被逼的连连后退，最后用了个法术，这才让他停手。
他幻回人形，一脸轻蔑。
洪江很是欣赏地看着他，笑问道，“小子，长本事了！叫什么名字？”
九头妖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吭声。
“罢了，海族不兴起名，不如我给你起个。“
他细想一番，面色凝重，缓缓叹了口气道，“这世上你已是仅存的九头族了，九头族素有相柳之称，不如就叫你相柳吧！记住你的名字，你代表了九头族！”
什么破相柳，他才不稀罕呢。
朗日和海月早已赶来，对着洪江一拜，“多谢水神赐名！”
“我寻了你们多年，不曾想你们在北溟。他是九头族，将来是要做海底妖王的，可他修炼不得要领，白费了这一身好根骨，不如让我将他带走，好好栽培吧！”
朗日和海月连连称是，水神神力无边，若能得他栽培，必能成材。
朗日拉过九头妖，说道，“相柳，快谢过水神！”
九头妖见朗日居然唤他相柳，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爽。他白了一眼洪江，冷冷地回道，“名字我受了，其它就免了！好走不送！”
说完扬长而去。
“唉，这孩子！”朗日唉声叹气，可也无能为力。
“罢了，给他些时间考虑吧，若想通了，让他来中原神农国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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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出了九头妖的消息终于传到北海水君府。
水君如坐针毡！
若消息属实，他这水君只怕要做到头了，弄不好还会被削去神籍，连累妻儿。
何况，水君府奢靡豪华，他舍不得那满府的奇珍异宝。
当务之急，杀妖灭口仍为时不晚。
他秘密派出五百将士，直奔北溟，剿杀九头妖。
北溟海妖自那次被水军奇袭后，长了经验，由水獭妖族负责侦查北海水军动向。
北海水军刚一出动，消息就送回了北溟。
北海水君以为五百水军灭一只九头妖绰绰有余，加上是偷袭，志在必得。
可他没料到北溟海妖已被组织起来。
相柳身为北溟一哥，被众海妖推为领头妖将，神龟则被任命为军师，带着众海妖迎战水军。
相柳不敢大意，一改以往爱睡懒觉的毛病，练兵，察看地形，制定战术，一套操作下来，北溟竟有了支像模像样的海妖军，而他，也有了军将的风范。
相柳命海妖军在水军必经之地设下埋伏，分散各个击破，一举灭了前来的水军。
妖生首战，大胜而归！妖心振奋！相柳在众海妖心中的形象再上台阶，有了一点妖王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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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水君大怒。
消息送去天庭，明明是水军剿杀海妖，却变成了北溟海妖聚众造反。
真假并不重要！按照海妖的尿性，敢杀水军，便是死罪！天帝立刻派出大队天兵天将前往北海水军营。
北海水军倾巢而出，由水君亲自率领，陪同一大队天兵天将浩浩荡荡前往北溟。
打了胜仗的兴奋劲头一过，海妖们开始妖心惶惶。毕竟，他们妖少势微，何况这次是水军轻敌，他们算险胜。水军有天庭撑腰，他们必会踏海重来。
留得海妖在，不怕没仗打。
众妖一商量，海阔任妖游，与其守在北溟被团灭，不如分散前往各海域召集海妖，来日在东海龙宫旧址处重聚。北溟一战，他们明白只有众妖团结起来，方能保护海族，免遭水军肆意欺凌。
众海妖按照各自的路线游离北溟，相柳和朗日海月断后。
三人刚游出北溟海域不远，就遇到了水军的伏击。
北海水君誓要斩杀相柳，一来为死去的水军报仇，二来替自己抹去失职之责。
大祸临头，今日凶多吉少。
朗日叮嘱相柳，“孩子，想办法逃走，不要管我们。”
说完，他和海月奋力厮杀，竭力想从南面撕出一道口子，让相柳能有机会逃离。
相柳并没答应。这些年的相处，他们从未分开过，生死都要在一起。
三人全力以赴，无奈敌众我寡，几百个回合下来，三人已是重伤在身。
几个天兵围着海月砍杀，海月躲避不及，被鱼叉刺中胸口，惨叫一声。
朗日竭力摆脱天兵，冲过去抱住海月，周围的天兵举着刀戟刺向朗日，数柄刀戟当胸穿过，他疼的直哆嗦，仍紧紧抱着海月。
相柳看着浑身插满刀戟的朗日和海月，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妖力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狂吼着，九个头撕咬着水军，龙尾扫荡之处，鲜血四溅。围在他身边的水军死伤殆尽。
他冲过去撕咬围在朗日和海月周围的天兵，他的妖力被无限放大，天兵被撕成几块，周围的天兵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靠前。
他幻回人形，抱住朗日和海月，拼命喊着他们的名字，想唤醒他们。
海月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相柳只说了一句，“活…下…去”就再没睁开眼睛。
相柳痛哭流涕，他拼命摇着朗日和海月的身体，可于事无补。
天兵和水军再次围了上来。
他松开朗日和海月，阴冷地盯着北海水君，擒贼先擒王！
“哼，你的父亲九瑄王何等人才，我们捏死他不过是捏死一条虫子，哦，不对，是九条虫子！你的母亲，碎尸万段而死！那叫一个惨烈哦！今日就让你们团聚吧！”
北海水君嘲弄的样子让他觉得恶心。
士可杀不可辱！
他怒不可遏！飞身跃起，瞬间就到了水君跟前。
水君早有准备，祭出灵力，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朝相柳心口刺去。他躲也未躲，剑到达心口时，一道白光闪过，护心鳞的法力将水君手中的剑震落。
水君大惊，疾速后退，慌乱之余拉过一个水军士兵挡在身前，这才脱险。
水军和天兵纷纷冲上来，如水桶般将相柳团团围住。
撕咬、扫荡，这个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他杀红了眼，数不清的水军和天兵尸体漂浮在海水中。
可对方人多势众，再强的大妖也有气力耗尽的一刻。
这头庞然大物终于要倒下了，无数柄刀戟刺向他。
海月和朗日已死，他别无所求，干脆闭上眼睛，等着刀戟穿透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刀戟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击飞，怒吼声随之传来，“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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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眼前。
眼看就要事成，这个二愣子竟会横插一脚。水君气的七窍生烟，怒道，“水神，你要与天庭做对吗？”
洪江不理他，击退天兵和水军，以灵力封住相柳的伤口，这才转头对水君说道，“水君，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我？此话怎讲？”
“他若今天死在你们的刀戟下，这里所有人都会陪葬，水君你也不能幸免。”
“一派胡言！”
“胡言？你身为水君，难道不知道九头族的血是天下至毒吗？你问问刚才围攻他的士兵，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灵力有异了？”
将士们心里一惊，忙运灵力一试，果然已是力不从心，“求水神解毒。”
“哼，若你们刚才刀戟穿透他的身体，他虽死了，可这会儿你们怕也已是一命呜呼了！整个北海将是一场灾难，水君，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你们？”
水君这才反应过来，是他疏忽了，他嘴硬道，“杀他是天庭的旨意，我不过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九头妖都在北溟都快二百年了，天庭怎么不早杀他，偏要等他长成大妖了再杀？莫不是…”
“你！”水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天庭若不想杀他，为何要派天兵来支援？来人，将那九头妖绑了，找个无人的荒岛杀了！”
“你敢！天下就这么一头九头妖了，他究竟犯了何罪，水君要赶尽杀绝？”
“何罪？谁让他是九头妖？！”
“荒谬！天条里哪一条是按血统定罪的？说起来他的血统与我、烛天神等同出一脉，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人都有罪？”
水君顿时语塞，半晌后，他呛道，“他杀我水军，还不是死罪？”
“哦？据我所知，他和众海妖在北溟过的自由潇洒，不杀人不四处搜刮海产，水君却无故杀戮，他们不过是自卫罢了。”
搜刮海产那几个字他说的尤其重，水君直听的心惊肉跳，语气顿时缓和下来。
“水神，我可是奉了天命，若你敢拦着，后果自负！”
“哈哈哈，水君，今日我既打算保下他，自然会承担后果。”
有水神在，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他既要拦着，回头去天庭参他一本，正好将责任都推给他。他冷笑道，“既如此，咱们天庭见！撤！”
他手一挥，余下的水军和天兵纷纷跟上，直奔水军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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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扶过相柳，运灵力欲给他疗伤。
相柳一把推开他，挣扎着径直游向朗日和海月，将他们身上的刀戟一把把拔了下来，鲜血染红了海水，他心如刀绞。
“逝者已逝，海族的规矩是朝前看。孩子，你要振作起来！”
“若不是你跑来北溟，水军怎会知晓北溟有我这个九头妖？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相柳冲着洪江怒吼道。
“相柳，是我来晚了。”
“他们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九头族到底做错了什么？”
“相柳，你是大妖，海族这些年本已没落，他们害怕再出大妖，害怕海族再次崛起。”
“所以要赶尽杀绝吗？”
“你若要改变规则，就要变得强大，不然就只能任人宰割！”
“任人宰割？”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泪流满面。
“你随我走吧，我教你修炼，你资质很好，只是修炼不得要领，发挥不出你血脉的优势。”
“谢水神！我如今一无所有，有何颜面跟随水神？是去乞讨吗？”
洪江叹了口气，他这样的大妖，心高气傲，落魄时投靠他人就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失败和无能，他怎会甘心？
“罢了，你再好好想想吧。若有一天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我在神农国等着你！”
洪江走后，他忍着剧痛将朗日和海月带回了北溟的海洞，安放在海贝中。北溟灵力旺盛，就让他们在此处安息吧。
朗日和海月于他，胜似父母。可他们却因他而死，他痛不欲生，原来失去至亲之痛是如此的深入骨髓！
那一天，他带着满身的伤，孤单地离开了北溟。
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北海水君，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