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事了上山
王唯艰难挤进人群,最先目于眼中的,是一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那张苍白无华的死人脸,还遗留着生前的恐惧和战栗,不可置信的看向天空。
居然有人敢在武当门下杀人!
还是在武当罗天大蘸之时。
真是好大胆!
“好眼熟,这不是刚才那个对我出手的青城派弟子吗?”
王唯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心道:
“还真是,谁把他杀了?真有种。”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狂徒竟敢出手杀人!”一武林侠士嚷嚷着,指向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持剑女子。
王唯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看清来者,瞳孔微缩,暗忖道:
“是她,难怪会问我。”
杀人者就是先前问王唯青城派何在的持剑女子,叫李英琼好像是。
面如枯木的青城派道人,此时已是火冒三丈,他捂着右臂,对景越等一众武当门人斥道:
“景越,你们武当便是这么待客的吗?竟然指使狂徒行凶,可怜我那弟子,死不瞑目!”
景越道长眉头紧锁,他自是认得行凶之人。
若是旁人,他早已出手将其擒下,但面前此女不同,她出身峨眉派,武当一直与峨眉派交好,门下弟子多有往来,就连武当当代掌教与峨眉派也多有瓜葛,关系莫逆。
但毕竟事关人命,作为武当门人,他必须得出言。
“李女侠,你这是作何?”
李英琼好似闻所未闻,按剑而立,手腕处的手镯一闪,一张草纸便被其抓在手里。
众人看去,竟是一张海捕文书。
“诸位听我一言,此人乃一剪径强盗,游走河洛、山东各地,犯案数起,手里早已沾上数十条人命.....”
那青城派道人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牙关一紧,眼底狞色一闪而过,道袍下的手掌萦绕着青黑二气。
此时,一雍容女子缓步走到李英琼身侧,静如止水的眸子扫视一圈人群,目光最后停留在青城派为首的道人身上。
“是她,可恶,她怎么也来了。”
见此,青城派道人只得收手,藏起出手之意图。
看到先前那女子到来,王唯也是一愣,他自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不过对几人的反应,他也没有其他头绪,只得将其暂放。
“王唯师弟,不,现在该叫灵云师弟了。”
“白河师兄。”
白河不知何时来到王唯身边,见王唯看向场中女子,便会意的笑了笑,为王唯介绍道:
“那位是峨眉派妙一真人之女,叫齐灵云。”
“齐、齐灵云!”
王唯一时惊讶的喊出来,这妙一夫人怎么给他取个与她女儿同名的道号。
“嘘,你小声点。”
白河猛拍王唯,示意其小声些。
见众人都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王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目光划过场中,正主面色微冷,正死死盯着他呢。
“她该不会听到了吧。”王唯低声喃喃道。
“你说的这么大声,怎会听不到?齐真人年纪轻轻,就已是二重天的小天人,到了天人境,早已七窍通神、感知入微,你放个屁都听得到。”
白河双手背后,装作并不认识王唯的模样,他低头小声讲道:
“那些真正厉害的高人就连你心中所想都知道!”
听到这,王唯愕然,该不会在妙一夫人面前时,他的那些心里话也被妙一夫人听去了吧。
还有这齐灵云,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是小天人境的存在了。
感受到世界的参差,王唯捂着胸口,仰头看天。
见王唯失神,白河又道:
“齐灵云可是妙一真人之女,峨眉派妙一真人距离陆地神仙境只差一步之隔,位列地榜第二,甚至有陆地神仙境的存在曾言,下一名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必是妙一真人。
其母妙一夫人,甚少出世,但也是宗师人物,更通晓周易、洛书,暗合天道、明悟天机,能看到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晦。
更何况,其本身更是仙姿绝世,仰慕其者江湖之上不知凡几,便说齐灵云那一代江湖豪杰中,有名有姓仰慕其的便不下数十人。”
王唯颔首,但又一怔,偏头问道:
“你给我说这些作甚?”
“不知道,或许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为何?”
王唯追问,可白河不发一言,只好放弃。
白河扶着下巴,眼珠低垂,作沉思状。
妙一夫人为何要给一默默无闻的武当弟子取一个与自己女儿名字相同的道号呢?
确实值得深思。
或许如妙一夫人那等绝世人物,真能看透天机,所以提前留个心眼,结个善缘。
思量到这,白河又悄悄抬头,对着王唯的侧脸端详半天。
“我也会一些看相之术,怎么看不到呢?不就俊俏些嘛。”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白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言语道:
“我长得也不赖呀,怎么这种好事没落到我头上....”
这时,李英琼早已言毕。
众人对比海捕文书和地上那青城派弟子。
果是一人。
“真的是他,虽然有所易容,但骨相改变不了!”有擅长易容之术的江湖人开口肯定道。
“这青城派到底是何种藏污纳垢之地,怎么收这种声名狼藉之人入门!”
“余道长不正在这,问问便是。”
景越道人当先出身,看向青城派众人,问道:
“余道友,这是何意?你是特意将此人带到我武当,到处寻事的是吧?”
“景越道友说笑了,我青城派门人弟子过千,出一两个不轨之徒也是正常,你们武当每年不也有几十名弟子被逐出山门吗?听说不少都入了左道呢。”
“余道友,慎言!”景越道人面色铁青,似是被戳中痛处。
“那个叫谁来着,听说差一点就登上人榜,可惜被你们武当以心性不正的理由逐出去,最后竟还拜入日月神教了。”
“你!”
“够了!”
伴着一阵敞亮的鹤鸣,一只白鹤从云间飞出,来到众人之上,一道人缓缓落下。
景越上前见礼道:
“灵灵子师叔。”
周围众江湖人也齐齐行礼,这灵灵子可是武当掌教之下第一人,七重天的大天人绝顶高手。
灵灵子微微欠身,行礼道:
“诸位武林同好,今日是我武当招待不周,还望莫要见怪。”
“不敢。”
“灵灵子首座说的哪里话?今日有幸上山观礼,是我等福分!”
“值此武林盛会,我等与有荣焉。”
灵灵子展颜,轻捋长须,笑道:
“快到午时了,诸位就赶紧上山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是。”众人齐声应道。
见灵灵子亲自到来,那青城派道人不再作祟。
与众人说完,灵灵子挥袖,去到峨眉派人群。
灵灵子行礼道:
“妙一夫人,多年未见,你还是如往昔一般风华绝代。”
妙一夫人还礼道:
“灵灵子,你倒是苍老了许多,平日里,还是当养身长全才是。”
二人似是老相熟了,没有太多的客套。
灵灵子笑了笑,并不答言,平整的长须竟蹦出几根乱须,一如灵灵子此时的心情。
妙一夫人柳眉微弯,劝说道:
“冻土三尺非一日之寒,武当之事,你还是少废些心思吧,后人自有后人福。”
“也是。”
“走吧,妾身也当去紫虚宫拜见师叔。”
“请。”
交谈至此,灵灵子与妙一夫人双双离地腾空,一人伴云,一人骑鹤,直上青天。
其余众人也紧锣密鼓,开始登山。
山道曲折狭窄,马匹上不得,所以行李只能由众人肩扛手提,众人都是武林中人,筋骨结实,些许重物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也有部分人等,看服饰,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富家公子,带着许多奴仆,蔚为壮观。
一儒生扮相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一众书生,其手持书简,背在身后,对着武当山上花草树木、山山水水评头论足。
兴起之时,便即兴作诗一首,引得身后众书生齐声附和。
见此,白河拧起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是武当的罗天大蘸,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来,也显得热闹。
王唯却不这么觉得,开口问道:
“那人是?”
“那人是今科探花郎,丁忧回乡,来此为其亡父祈福。”
“探花郎!”
这算是王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正朔,江湖如此势大,想来能坐稳正统位置的官府,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永乐朝,皇帝不出意外应该是朱棣,也不知有没有其他的变化。”他在心中琢磨道。
“是的。”
“那、那人是谁?”王唯调转目光,指向一五大三粗的大汉问道:
白河拿起名册,不一会儿,便回道:
“山下小镇的屠夫。”
“呃.....”王唯也能理解,毕竟罗天大蘸不是简单的武林盛会,更具有一些祈福的宗教性质。
就在王唯愣神之际,一人擦肩而过,只是一刹那,王唯便感觉到一股凛然正气。
“高手。”
王唯扭头看去,竟是一着武官官服的中年人,衣绯、乌纱帽、团领衫,净面无须,在一众江湖人中格格不入,身边也无随从,孤身一人,想来是对自家功夫很有信心。
“那个人呢?”
“那个人....”
白河拿起名册,一时噎住,瞪大双眼,抬起头来,看向那官服男子,不可置信道:
“四品武官,锦衣卫佥事,陆文昭。”
似是感受到二人的目光,那官服中年人回过头,朝二人挥手,毫无架子。
二人相视一眼,拱手还礼。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便会就此揭过,却没想到,这白面无须的武官竟还要与他们同行上山。
二人无法拒绝,只能由着他,反正也是职责内的事。
蜿蜒的人流从山下一直延伸到山上,途中武当弟子还设置了茶水糕点、休憩之处。
三人一道上山,陆文昭不时问向二人,看起来颇感兴趣。
“那里是什么地方呀?”
“龟蛇崖。”
“龟蛇崖,我倒是听评书讲过,这龟蛇崖乃是悟道圣地,也不知怎么荒废成这样了。”
“都是昔年之事,物是人非罢了。”王唯随口回道。
“物是人非,的确是物是人非呀。”
走到半路,白河又被叫走,最后,只剩下王唯陪着陆文昭。
走在曲折的山路上,前方突然热闹起来,陆文昭昂起脑袋,兴致勃勃的走上去。
王唯摇着头,跟上。
来到一处二山相挨的峡谷,王唯来过这,烟井峡。
前面看服饰,应该是恒山派的尼姑,好像遇到麻烦事了。
先前山下,一名恒山派的尼姑脚崴了,所以特意拿了顶登山轿,而现在那顶轿子被卡在峡谷最窄之处,动弹不得。
峡谷对面,还有些武当弟子正催促着。
一名脚踝处绑着白布的恒山派弟子,坐在青石上,正看着师姐们想办法。
陆文昭上前,弯腰问道:
“这是怎么了?”
听见有生人来,那受伤弟子先是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缓过神来,怯生生说道:
“是轿子卡住了,需得从对面出,可对面又不肯让。”
边说着,那弟子小眼睛骨碌转,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奇装异服的男子。
“岂有此理,我去与他们说说。”
陆文昭挽起衣袖,大踏步上前。
王唯问向那恒山派弟子道:
“引领你们的武当弟子呢?”
“他、他去小解了,在后面。”
“嗯,多谢。”
青石上的恒山派弟子,偷偷瞥了王唯几眼,察觉到此举不合乎礼,小脸微红,又悄悄把头低了下去。
陆文昭正与对面那些武当弟子争执。
“你们这些人就不能让一让嘛!”
“我们一绕路,就得白费半个时辰。”白费功夫,对面的武当弟子自是不愿。
“来者是客,你们这些武当弟子就不能礼待来客?”
“什么客不客的!我们就是些杂役,还算不得武当弟子。”
说到这,对面几人嘿嘿笑着。
王唯低眉扫了恒山派众人一眼,多是些与人多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弟子,没有师长,难怪争不过这些年龄稍长的俗家弟子。
明显就是看她们好欺负。
至于那定安师太应该是另有去处。
王唯耸了耸肩,走上前,与陆文昭并列。
开口便是命门。
“没看到我身旁这位身上的官服吗?你们过几年就要下山了,就不怕他给你们穿小鞋?告诉你们,他可是锦衣卫哦。
有这争论的闲情,不如回去多修炼,争取早日进知真观,不然上山蹉跎光阴,什么都没学到,回去何颜面对家乡父老。”
“你这……”
“这真是个锦衣卫!我曾见过。”
看着王唯身上的青袍,对面几人立时说不出话来。
事情很快解决,对面武当弟子让开路来。
迎着身后众女钦佩的目光,王唯无所谓道:
“你们赶紧走吧,此处距离澄心观还有段距离呢。”
据王唯所知,此次上山的女眷、女弟子大多住于澄心观。
“多谢师兄。”众女拱手。
王唯摆手,示意不要多礼。
其实据他所观,这些恒山派弟子没一个比他弱的。
就是脸皮子太薄了。
王唯与陆文昭前后走着。
前方的陆文昭回头笑道:
“你与我见过的那些武当弟子大不相同。”
王唯疑惑:
“有哪些不同?”
“不拘泥于常,不像个玄门弟子,倒像个街头懒汉。”
王唯笑了笑,不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不知何时,已来到一处风景绝美的山崖。
山崖上立着一风姿绰约的白裙女子。
王唯早早看到,想要劝阻陆文昭,但陆文昭却言:
“我就是来找她的。”
王唯无奈,权衡下还是跟了上去。
陆文昭笑道:
“我来了。”
女子问道:
“我要的东西带来没?”
“在我这。”
王唯脚步一顿,他是不是应该不来的。
这是什么交易现场。
这怎么直接开始交易了呢?
有他这个旁人在,你们不是应该先找借口支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