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葵阴沟
晨晓的山林，似被轻纱薄雾轻柔环抱，那雾气仿若牛乳倾洒，丝丝缕缕，袅袅娜娜，于山谷间悠然游移。
距离燕河城二十余里的山中，一队负着背篓的人影在那朦胧雾气中缓慢的穿行在山林之间。
“啊切！”柳渊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对雾气中的湿气有些过敏，鼻子瘙痒难耐，忍不住停下来打了个喷嚏。
身后那约莫七八人的队伍，也因为柳渊的停步，而止步不前。
视线移向身后，柳渊后方一个身位跟着的是他的母亲白欣。
再往后就是一些皮肤粗糙，看似乡间老农的男男女女。
“早说过，不让你跟来的，这葵阴沟湿气最重，而你从小就对这湿气不耐受。”白欣冷淡的话语从身后响起，听不出来她声音里的喜怒。
她不擅长表达，明明一句关心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
柳渊已经习惯了，心头并不在意，反而是笑呵呵的笑道：“小问题，这山林险峻，虽没有凶星当值，也有猛兽山精，我跟着您，好歹能保证安全。”
这队人，是悬壶医馆老板孔大生顾来采药的采药人。
因为最近燕河城中发了一场算不得太严重的瘟疫，虽说致死率不高，可染了瘟的人各个都上吐下泻，难以下床。
光是西城就有上千户人中了招。
悬壶医馆药物库存告急，或者说整个燕河城的药都不够用了。
有一味治疗那瘟病的药，在这葵阴沟才有，白欣不顾柳渊阻拦，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一趟。
柳渊拦不住她，只能随她同行了。
柳渊揉了揉鼻子后，感觉好受了点，这才又继续往前那被雾气封堵的前路走去。
停滞的队伍再次启程。
日照渐亮。
葵阴沟铺天盖地的雾气在临近中午时分，终于是散去。
而柳渊他们也来到了这一次的采药地点，那葵阴沟的山腰。
孔大生雇来的采药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工具，以绳索下降到山腰处开始采药。
白欣本来也想下去的，被柳渊一把拽住，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母亲，这次出来我已经让步了，你要是再下去，可就别说儿子忤逆了，”柳渊紧紧抓着白欣的小臂，笑容满面。
不管白欣那严厉的目光，就是不放手。
性子一向强势的白欣，最终也拿他没有办法，答应了在崖边等待。
“这怀阴草，取茎秆即可，莫要伤了根茎，来年它们还能再长出来。”虽说没有下去，白欣还是非常认真的站在崖边，监督着那些采药人的动作。
而柳渊，则在白欣身后寻了一个稍微平坦的位置躺下，翘起来二郎腿。
嘴里忍不住抱怨道：“孔大生那货抠得要死，我也不知道母亲你呆在这悬壶医馆干嘛，以您的医术，自立门户也未尝不可的。”
柳渊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哪成想白欣转身瞥了柳渊一眼后，说出来一段往事。
“你以为我这一身的医术，生来就是这般好吗？”
“你爹走的那年，家里拮据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就是你口中那个抠得要死的孔大生，接济我们母子三人，你们才能长这么大。”
本来对孔大生颇有微词的柳渊，脸色一僵。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号称是铁公鸡的孔大生，能有如此慷慨的一面。
反而让他嗅出来一些龌龊的味道，暗骂道：“娘的，这死胖子不会对我老娘有非分之想吧，今儿回去就给他削一顿！”
不怪柳渊多想。
主要是在他记忆里，自打他那短命老爹死后，时不时就有人来骚扰白欣。
年轻时的白欣，也是很有姿色的。
那种情况，直到柳真长大，才有所缓解。
在柳真被检测出来拥有傲人资质之后，这种情况才完全杜绝。
“不管怎么说，这么些年，欠的人情也该还清了。”柳渊还是觉得那孔大生心怀不轨，嘴里嘟囔的话，就有怂恿白欣离开悬壶医馆的意思。
本来柳渊都以为白欣会不高兴。
谁曾想，后者嘴角一翘，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人情还清了，总有些东西理不清的。”
“比如你和孔衣的婚事。”
“什么婚事！”柳渊被惊了一跳，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今天他是来怂恿白欣离开悬壶医馆的，怎么就扯到自己婚事上来了，还是孔衣的身上。
他之前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孔衣是你老爹和孔大生认的娃娃亲。”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接济我们。”白欣脸上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
“您可从来没说过这事。”柳渊悠悠开口，脸上已经表情微妙。
他好不容易踏上修行之路，这多了一个未婚妻，岂不是拖油瓶。
再说了他又不是指腹为婚的柳源，而是柳渊啊，柳源的婚事跟他柳渊有什么关系。
“这柳源的身体我占了，不可能连老婆也要占吧？”柳渊颇有恶趣味的想道。
“长了本事，看不上人家孔衣了？”
“以前我们家里没落的时候，孔大生都没有提过退婚的事。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退婚不成？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家？”
白欣眼睛眯了眯，这是她要发怒的前兆。
柳渊不敢和她对视，心头明白了母亲白欣忧虑的地方。
“母亲是个厚道人，觉得孔家对我柳家不薄，她感激人家当年对柳家的恩情，所以对着这事看这么重。”
白欣可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还在那里谆谆教导：“孔衣相貌人品，样样不差。家境殷实，却还能跟着我从小学习医理，论吃苦耐劳，多少男子都比不上她。”
“配你绰绰有余了。”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其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的婚事，除非是孔家退婚，我们家提都不能提半个字。”
这句话彻底封死了柳渊肚子里的牢骚。
张了张嘴，硬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唉。”柳渊重重叹了口气，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兀自头痛。
他总不可能告诉白欣，自己不是他儿子吧。
白欣还以为柳渊在头痛修炼以后不能归家的事，很是认真的提议道：“不用操心，孔衣尚且年幼，你们婚事可以拖一拖，但是不能退。”
“这婚事退了，燕河城里的人都要戳我柳家的脊梁骨。”
说这句话时，白欣的语气冰冷得异常，绝对不是开玩笑。
听得柳渊直挠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不是柳源啊。
不愧是孔大生高价雇来的采药人。
这些人的速度非常麻利，赶在日落西山之前，将各自身后的背篓填得满满的。
白欣在确认完收获后，脸上亦有笑容，还柔声对着几人连道了好几声辛苦了。
然后柳渊在前，再次带着队伍迎着夕阳返航。
算算时间，应是能在夜幕之前，赶回燕河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