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夜四 归处
听到声音，邵川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自己是被冻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抬头看去，昏暗的角落里闪烁着一团看似炽热的烈火，赵小野的红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在冷风的吹拂下飘忽闪烁。
和在宴客楼里不同，赵小野的身上披着一个黑色的绒毛大氅，气质没有在宴客厅那么具有侵略性，但笑容却让人难以捉摸。
他不确定地向她缓缓走了过去……
“小野……”
邵川有很多话想跟赵小野说，可所有的言语都被卡在喉咙，怎么吐都吐不出来，却吐出了他最不想吐的几个字：
“好久不见。”
“呵，好久不见。”
“……”
“……”
沉默。
令人憎恶的沉默。
“最近……过的好吗？”
“如你所愿，物质生活还算富足。”赵小野微微笑着。
“……”
邵川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不断地摩挲，显得非常局促。
他已经从张欣悦那简单地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
她过的并不好。
亲大哥貌合神离，老爷子老奸巨猾，还有城府算计很深的后妈和她那乖戾嚣张的二哥。
她本不用承受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当年的懦弱，没有和她坚决走下去下去的决心。
“干嘛这副表情？这不都是你希望的吗？当初不是你要分开的吗？”赵小野的语气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波澜。
“……”
邵川没有反驳。
当初是他的手筋被人挑断了，就算治疗好了，也没可能继续在音乐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前途尽毁。
虽然是她主动离开，但或许失去才会心安，当时的他确实没勇气继续下去了，赵小野只是帮他下了个决定而已。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裹了裹大氅，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邵川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呵~”
赵小野轻笑一声，转身问道：“五年过去了，你都忘了我的脾气了？”
“没忘。”
“既然没忘，这话你就不该问！”
“……”邵川沉默。
赵小野的脸色冷了下来，缓缓走到邵川的面前，脸缓缓地靠近他的脸，贝齿轻咬，一阵清香传到他的鼻尖：
“你看清楚了，我是她吗？”
“……”
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这种让他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感觉是在魅假冒的时候没有过出现的。
“我像是那个始终陪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永远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小姑娘吗？”她再次问道。
“……”
邵川依旧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为刚才的冲动后悔。
他现在能带给她什么？或者说，她能指望他什么？就连他最大的依仗，他的大哥见到她都得客客气气，小心翼翼地。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这个人的时候，他给不了。现在她需要人脉，资源，资金……他依旧给不了。
他永远都是那么令她失望！
刚才那句话怎么说得出口的？
赵小野的话很短，但却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心上。不是很疼，却有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剜去的绝望。
“呼~”
赵小野略微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轻舒一口气，恢复刚才的平静，见他没吱声，也没耐心继续说下去，直接离开。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雨雾，路灯的霓虹照在路道上的积水中……门前的玻璃倒映出他的狼狈，像是一条被人抽了脊梁打断了狗腿的丧家之犬。
随着赵小野的离开，那些关注在这里的视线也随之回到了宴客厅。
“我可以用我在世俗的身份出手帮她。”魅的声音在邵川的身后响起。
她双手抱胸，轻轻摇晃着红酒杯，酒液如红宝石般里晃动，血红色的邵川看上去迷人至极，喉间的瘙痒异常难耐。
“代价是什么？”
邵川转身，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
魅耸了耸肩：“你确定要在这里谈吗？”
……
夜色冰冷，赵小野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缓缓地走在停车场的小路上。
她有些累，随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月亮发着呆，清冷的背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萧条。
“要回到他身边吗？”李宜昕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赵小野回头看了一眼，便转回头继续看着月光发呆，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李宜昕干脆也一屁股坐在赵小野的身边，缓缓开口：“你的屁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个傻子。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冷魅跟他走的近。
真的不喜欢了，应该是接近他，试着利用他帮你争取投资，而你却急着跟他撇开关系，生怕他卷进你们林家的事。
面对他，你乱了分寸，欲盖弥彰了。”
赵小野一愣，随后悠悠地说：“他突然出现打的我有些猝不及防。你要是通知我，我今晚绝对不会出现。”
李宜昕轻笑一声，随后说：“如果还能跟你在一起，他什么危险都不怕的。”
赵小野微微笑了笑。
虽然她说他懦弱，但是有危险的时候他是真的玩命的。面对十多个成年人，他说上就上。明明是个文弱的，却一点都不怂。
她曾嘱咐他无数次：音乐生的手跟生命一样宝贵。他向来听她话，但那一次，他不要在乎手，也不在乎生命。
他怕的仅仅只是未来的她过得不好，会对他失望……
“还没原谅他吗？”李宜昕很耐心地问着。
赵小野还是摇了摇头：“我回林家后才发现是我天真了。就算没有林揾，就算邵川没有放弃，我那个好大哥在林家孤立无援，他也会想办法把我拉下水。我早就不怪邵川了。”
“那为什么呢？”
“我只是明白了他的当时的感受。这些年我得罪了很多人，他们都想要我死。
现在，是我怕。”
李宜昕愣愣地看着赵小野，愣了好久忽然笑出声，似乎是在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傻。
她这才想起，邵川可是从小就跟在赵小野的屁股后面长大的，思维模式自然是有几分相近。就像凡人遇到炸弹，第一反应是推开珍视之人。
“不管你怕不怕，我用五年的青春帮你试过了。除了你，他不会爱上人。”
“……”
赵小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夜空。
“你总不能指望我再帮你照顾他五年吧？你这就有点不当人了。”李宜昕笑着调侃。
“呵……这不是你愿意的吗？”赵小野轻笑一声。
“我现在不愿意了。”李宜昕也看着月亮感叹道。
李宜昕有五百年的寿命，再浪费五年也算不得什么。但她清楚，即便她穷尽这五百年的全部，依然撼动不了赵小野在邵川心里的位置。
邵川从出生就跟别人不一样，打从娘胎出来头顶就有两个肉犄角，身上干裂得像鱼鳞片的角质包裹全身，经常有血丝从干涸的皮肤表面中渗出。
他就被所有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长久孤立与歧视让他的心理正往阴暗扭曲的方向发展，若不是遇到赵小野，他绝对不会有那样鲜活幸福的童年，以及后来的那些光彩夺目。
后来，他的额头做过一场手术祛除了那对显眼的肉角，但皮肤的异样依旧没法处理。可即便如此，赵小野依然奉他为至宝。
他和赵小野之间说得文艺一些就是：在他最黑暗的时光里有一束光溜进了他的世界里；说的现实点就是一个长相天生怪异的男孩，遇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中二少女。
看着月光，李宜昕感慨了一句：“他只信你是他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