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神仙院
云山雾霭之间，亭榭绵延十里，楼馆错落八千。
一道倩影飞身而上，落在了驾鹤的封文显身旁。
“师弟，你先前为何如此在意那个练气小子？”
封文显行功许久，待气息平稳后，才缓缓睁开眼：
“那人若是李羡山一般的修为，我自然不会多看一眼，可他偏偏只是初学养气，能出现在这里，那就太不寻常了。”
“他不是自称朝堂之后？”
封文显摇了摇头，冷冷道：
“养气初期的修士与凡人无异，一旦役使神游符咒，定会被摄尽精气，衰竭惨死。
除非元婴上境的大能在旁护持，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大虞朝堂上，能使唤这等事情的，也就柱国以上寥寥几位，我可不信能这么巧撞到。”
说到这，他从袖袍里摸出一枚剑书，丢给了身旁女修：
“老鬼说，云琅道院那边请了高人卜卦，行那天垣窥象之事，然后一群老东西，就跑到古黎郡那等边荒之地，建了座第九道院。”
“难道是挖到了什么仙苗？”
“哼，寻常的仙苗，可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毕竟道业贵争，我龙寰道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允许被人摘了果子！
咱们的掌院师叔放心不下，已经让他那个关门童儿，溜过去当道徒了。”
“他竟舍得？道痴入山时，闹出那么大动静，在仙苗之中也是一骑绝尘之辈。”
女修惊叹之余，也想明白了个中关窍：
“所以，师弟你怀疑那练气小子，便是云琅道院发觉的不世仙苗，他能进入社稷学宫，是有云琅道院的大能在护持？”
“谁知道呢？”封文显眉眼一挑，轻笑道：“遇上便是缘法，为防万一，我暗中赏了他一颗钉子。”
一听这话，女修的瞳孔骤然一缩：“你用了三阴役灵钉？那他……”
“他若真是云琅道院的道徒，那这会已经是个三魂俱碎的傻子了。”
……
“歧碑？”
陶眠站在山头乱石间，气都不带喘的：“还有多远啊？”
“走了有大半路程了。”
一旁的张清望面色胀红，已经化成了轻飘飘的灵体状。
“听说过了歧碑之后，前路便会岔开，修为不同之辈，在云雾中看到的去路也兀自不同。”
“哦？还有这般奇事？”
“咱们现在，不过就是刚入门的香火神，怎么可能和满神真圣在同一处修行。”
陶眠两眼一转，追问道：
“何谓满身真圣，是更高深的神道境界么？“
张清望细细说道：
“咱们香火神啊，需要不断积蓄香火愿力来凝聚妙轮，就跟道门养气一个道理。
妙轮先后可以凝聚三环，被称为香火三转，再往上走，就是成就满神，至于其中的门门道道，那就不是小老儿能知道的了。”
张清望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咱们神仙院里，明面上修为最高的，就是三转香火神。”
“明面上？”
“是啊，毕竟是大虞朝在操办，我可不信，社稷学宫里连一尊满神都没有。”
说到这，张清望飘到了陶眠耳边，继续悄悄地嚼舌根：
“甚而说，这神仙院里有真圣坐镇，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
张清望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陶眠想起了先前得罪封文显的事，立马出声阻拦道：
“张老先生慎言，这里说出口的话，不知道就传到了谁的耳里，咱们还是日后再聊吧。”
张清望自觉失言，顿时一脸憨笑地敷衍过去：
“还是小陶先生想得周到，咱们赶紧上路吧。”
话音刚落，陶眠便轻身一跃，以三五阶为一步，踏着云梯直上。
张清望则厚着脸皮落在他肩头，直接搭起了顺风车。
一刻钟后，一座古城楼已然在望。
那城楼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碑，哪怕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火味。
陶眠从城门进入，转上二楼，最后终于见到了所谓的登册官。
只见他浮在一本《香火册》上，拿着一杆长豪大笔，时不时就捋一捋黑色美髯，摆出一副老师爷的样子。
可惜落在陶眠眼里，就像一个被吹起来的大福袋，上面还点了两颗小黑豆，一直在滴溜溜打转。
“且先报上名来。”
“伏波大仙。”
“来自何方地界啊？”
“大虞古黎郡，尺水河沿岸。”
……
一番问话过后，那登册官又指了指旁边的香炉，让陶眠引动其中的香火愿力，最后自然是水到渠成。
“道友，我这里已经登册完毕，等考证完毕后，你的养神碑就会被安置在碑楼里，每日能得享我大虞朝一分香火。”
说着，他又取了个金丝锦囊递来，看着和张清望那个差不多：
“这个芥子囊请一定好生保管，想要携带物品进出社稷学宫，必须通过这件宝物。这里边还附赠了一本《神仙策》，道友闲暇时可以翻翻。”
陶眠赶紧把东西揣好，一番道谢后，便与张清望出了碑楼。
“香火神灵之间，也是互称道友？”
“大虞本就是仙道昌盛之世，凡事讲究个入乡随俗，神道、佛道、妖魔道，皆在大道范畴之中，称一声道友，也算合情合理。”
“这样啊。”
二人顺着一条石阶又走了半里路，没多久，便来到了神仙院的山门前。
这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庭院，怎么说呢，居中一间房，房上两扇窗，房下一道门，两侧便是看不到边的围墙了。
就跟陶眠小学一年级时拿铅笔画的的房子差不多。
张清望毕竟是过来人，早就猜到陶眠会怎么想，于是便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这房子是活的，立在这守山门呢。”
活的？
陶眠神色一正，瞬间收起了小觑之心。
紧跟着，二人拾级而上，走到了书有“神仙院”的牌匾下。
“变金子！变金子！！”
门廊前，一个戴歪帽的道士蹲在石坑旁边，手里掐着指诀，对着几块泛黄的石头不断咒念。
他耳边簪了一朵梅花，要是搁在别的地方，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张清望像是见了老熟人，一溜烟就显化成了人形，然后屁颠屁颠凑了过去。
“掌梅啊，你的点石成金练得如何了啊？”
老头子明显是憋着一股得意劲，不过嘴上却是一副同病相怜的口气。
掌梅道人回头一瞥，叹息道：
“难啦，变来变去都是这屎黄色的疙瘩！”
说着，他又嘴角一勾，自我安慰道：
“不过还好，不像您老人家，要去悟什么云里雾里的敕令字！我第一回见你，还只是花白头发，现在瞅瞅……”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院墙上便凸出一个人形。
紧跟着，一个竹竿子和尚穿墙而出，嘴里更是风风火火地大叫道：
“停！停！停！！！”
陶眠眼中一亮，这是……穿墙术？
神仙院里玩的都这么古典么？
那和尚显然刹不住油门，一个大光头直接撞在了门柱上，搞得屋檐下到处都在落灰。
他嘴里原本还骂骂咧咧，不过扭头看到老河伯和掌梅道人，顿时高兴得大叫道：
“哈哈，我鱼和尚终于练成了古仙法术！本座成了！！！”
掌梅道人的脸色一下就黑透了，换成平日里，他那碎嘴怎么也得冒几句酸话，可现在嘛。
“变金子！变金子！你他妈倒是变金子啊！！！”
张清望在旁边轻笑一声，他现在才懒得去逞口舌之能，只想赶紧拿到正式弟子的封牌，然后再出来显摆显摆。
“小陶先生，咱们这边走！”
二人一路穿庭过院，形形色色的香火神灵随处可见，而且大都是七分像人，三分稀奇古怪。
“这神仙院里到底有多少香火神啊？”
“这可说不清，毕竟这里的屋舍贵得要死，像小老儿和掌梅他们，就跟山野流民差不多。”
“呵，还真是到哪都得漂啊。”
“先生这话说得好，是挺漂的。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小神，平日里都要累死累活地维系香火，也只有学法或者干些杂事的时候才会过来。”
闲谈间，二人已经穿出长廊，整个视野也再次开阔起来。
只见一处处草庐茅舍，隐现在山石与花树之间，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小陶先生，前方就是香火殿了，那里是整个神仙院的咽喉位置，不仅可以交易香火点和发放任务，也可以通往壁窟和物华天宝街等地方。”
“我直接过去？”
“是的，你刚刚登册，可以去香火殿领十个点的香火牌，然后就能前往壁窟，学习法术神通了。”
张清望赶紧又靠近了一步，把心得体会一一道来：
“你在壁窟领到的法术神通，就是你入门的功课。按道理，咱们当然是争取最上乘的传承。不过嘛，这事也是个双刃剑，一旦修不成，就彻底把自己埋坑里了。”
“壁窟里没有神道修行的功法么？”
“咱们和仙道修士不同，天地神灵调度香火，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孕育之初就自带的神通。”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陶眠耳边，补充道：
“您的情况也一样，反正咱们要做的，就是学好法术神通，好好蛊惑……不是，是好好为善信们谋福祉，然后聚积香火就行了。
当然，这个说法仅限于咱们香火神，上面的满神真圣是什么情况，小老儿可不清楚。”
“原来如此。”
陶眠二人混在人流里，缓缓入了大殿。
放眼望去，只见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黄铜香鼎，周围摆放着一圈圈青案和卷席，上面各有香火神灵盘坐。
至于靠墙的位置，大多被一处处柜台填满，看着应该是交易香火点的地方。
只有小部分地方，墙上悬挂着白玉石板，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
走进细看，都是一些祈福消灾的信息，应该是香火神灵们发放任务的地方了。
陶眠为了领取香火点，便排在了队伍末尾。
好在大家办事利索，没多久就轮到他了。
那掌柜先生板着一张鞋拔子脸，默默照章办事，
直到他翻了一眼陶眠的籍贯，才突然把鼻梁上的叆叇一推：
“咦，道友是古黎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