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安上吏
一辆轓车停在弹室门口的驰道,寒风夹杂着盐粒小雪拍打在皂布伞盖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响,引得人看向醒目的皂布伞。
一名身穿麻布单襦,头戴刘氏冠的官吏,推开弹室的木门,寒风裹挟着盐粒小雪吹进来,弹室门口的地面留下一片白色雪花。
寒风‘呼’的一声灌进弹室,郭解、籍少公同时打一个寒颤,收紧身上的襦袴,一起抬头看向呼啸着风雪的门口。
“张上吏?”
郭解立即起身,讶然道:“上吏怎会出现在柳市?闾门早早关闭,没见闾里的小吏过来询问能否打开闾门,再说,以上吏坚定维护汉律的秉性,不会做出违反律法的行径,深夜打开闾里的闾门,难道是闭门以前便来到柳市。”
张汤是个坚定的法家拥趸,维护汉律公允的同时,自己不会以权谋私践踏汉律的种种条律。
闾门关闭后见到他,只有一种可能,早在闭门前已经进入柳市。
只是......
郭解一介平帻庶民,不值得茂陵尉张汤坐着轓车专程过来找他。
“本吏正是过来寻你。”
张汤走进弹室内,收拢麻布单襦,跪坐在坐枰上:“藁街都亭的亭长原菟死于贪利,都亭长一职空闲出来,长安都亭又是城内的关津要害,不能再由见利忘义的人担任,本吏正欲辟除你做都亭长,不知意下如何?”
辟除我?
县邑的都亭长归属县尉管辖,张汤是茂陵尉,只能辟除茂陵县的都亭长,怎会突然提起辟除长安的都亭长。
难道说......
郭解讶然道:“上吏做了长安尉?”
未曾想,藁街的一场弁虎,不仅给他和张骞、卫广带来些许改变。
也对张汤造成不少影响。
“然。”
张汤轻笑一声,很快又正色道:“另一位长安尉是魏其侯窦婴的宾客,管辖长安十二都亭的十一处,本吏手中只有藁街都亭一处,任何人赴任藁街都亭长都会遭受窦婴宾客的刁难,甚至将会得罪外戚窦婴,你可曾还愿意接下藁街都亭的印绶。”
郭解拊掌大笑道:“下吏不曾怕了猛虎,难道窦婴一介老翁,比起猛虎还使人惧怕乎!”
他了解长安的局势走向,窦婴斗不过堪称完美政治机器的汉武帝刘彻。
长安的吏民都觉得窦太后将会变成第二个汉高后吕雉,临朝称制,接连送走四位天子,当今天子刘彻也会被窦太后熬死。
郭解知道实际上第一个做皇帝的女人是吕雉,掌握朝政八年,后世用汉高后元年、二年等称呼这段历史,只不过没有像武则天那般登基称帝。
更知道刘彻接连送走几位太后。
理应跟随天子的人。
旁人不知晓如日中天的外戚窦婴,倒在刘彻的政治手腕下,郭解不怕得罪外戚窦婴,落在张汤眼里便显得胆识过人。
张汤看向郭解的眼神,多出几分郑重,直接拿出青绀绶、象牙印交在他的手中:“今日起,你便是藁街都亭的都亭长,望你不会重蹈原菟的覆辙,若是还能做出一些功绩,本吏定会不吝赏赐。”
郭解大喜,获得梦寐以求的官职,还因为不惧怕外戚得到上吏的赏识,属于一鱼两吃。
他慌忙起身,深深长揖,从张汤手中接过来都亭长的印绶。
终于有了依仗!
张汤没有在弹室久留,伸出手拍了拍郭解的肩膀,转身离开,坐上皂布盖轓车朝着柳市的旗亭赶去。
“恭喜君子。”
籍少公的喜色更甚,等到酷吏张汤离开弹室,终于敢说话,起身恭贺道:“君子往后便是一名上吏了,并且深得酷吏......额......长安尉张汤的欣赏,可以着手处置阳翟原氏了。”
拥有藁街都亭长的权势,面对阳翟原氏总算有了应对之力。
不过,还需细细谋划。
切不可大意。
郭解抚摸着青绀绶、象牙印,欣然笑个不停:往后我便是首都的一名公安局局长了,实现阶级的大跨越,从一个平民直接变成权力很大的公安局局长。
籍少公恭贺过后,谨慎的说道:“长安不比轵县,外戚豪强众多,君子往后做事切记莫要任意妄为,京县的县尉长吏都有二人,也要提防魏其侯宾客的暗手。”
县廷的官吏分为长吏和少吏。
长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秩二百石以上,所谓朝廷命官,少吏是长吏辟除的属吏,秩一百石以下。
县廷的长吏人数不定,少了只有县令、县丞二人,多了有五人。
京县的长吏便是多达五人,长安令、长安丞、长安尉二人,还有一位狱丞。
称呼长安官寺的官员,不是上官,应该称呼为上吏。
亭长秩百廿(nian,二十)石、百六十石。
乡亭多是百廿石,长安都亭的都亭长皆是百六十石。
长安尉秩四百石,小县的县尉秩二百石,郭解的食俸距离小县县尉只差四十石。
郭解转头看向长揖的籍少公,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你若不嫌弃,随我去藁街都亭做个啬夫,藁街都亭的形制类似边塞置所,共有四名啬夫,除去厨啬夫还在任,余下传舍啬夫、仓啬夫、厩啬夫随你挑选。”
藁街都亭所属的吏员众多。
只有挑选信得过的人,方能掌控藁街都亭。
藏匿郭解甘愿拿刀自刎的籍少公,毫无疑问是值得郭解信任的属吏。
至于另外两名啬夫,郭解早已想好,一起杀虎有着过命交情的张骞、卫广二人。
“多谢君子!”
籍少公哽咽了,再次长揖:“里吏不过是都亭长下属十余名里吏中的一个,四啬夫却是都亭的佐吏,下吏的拔擢足够羡煞柳市的众里吏。”
郭解扶起籍少公,正色道:“你我是胜过亲兄弟的挚友,如今做了都亭长,理应拔擢你担任佐吏啬夫,你我兄弟莫要说些见外的话,再者,你比我更加了解长安的情况,还需你多加辅佐。”
籍少公不再多言,把这份情义深深记在心里,说出长安都亭存在的一种严重时弊:“长安闾里的豪强众多,居住在闾里的豪强为了便于行事,往往会把族人塞进都亭,尤其是都亭长掌管的兵权,大多是豪强的人。”
郭解心里一凛,很快又神色一松:“此事,我自有处置的良策,来,满饮挏马酒,明日一起去藁街都亭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