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鲁人朱家
仓比囷更大,一座拥有重檐的两层仓房,面阔五间,上下两层之间设有简单的平坐,门前有台阶,仓底高出地面不少,避免粟仓里的粟米受潮。
夯筑房基,长约一百多步。
郭解看着长约一百多米的巨大粟仓,心绪越发急躁,不想引来官寺的士卒,更不想自己用来买爵赎罪的粟米被人付之一炬。
“你应当听说过我郭解重信义的名声。”
郭解沉声道:“今晚过来,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敢在天子脚下的长安杀人,只是和手底下的兄弟们求一场富贵,若是放下手里的刀剑束手就擒,今夜放你离去。”
四下无人。
即便做了言而无信的事谁又能知晓?
凡事最忌讳斩草不除根。
原黥杀定了!
郭解重信义的名声,曾经因为信义两个字放过杀了甥子的仇人,就像当初哄骗原菟引颈受戮,也让原黥迟疑不定起来。
原黥心道:我和郭解并无杀害血亲的大仇,杀害甥子的人都能饶恕,何况是一个毫无仇怨的人,此外,是郭解杀了我的族人,他与我有仇,不是我与他结仇。
只是......
原黥犹豫再三,沉声道:“你需告社,只有立下誓言,方能信得过你所说的放我离去。”
凡生产、征伐、灾异均要告社。
告祠社公,将以祈福。
信奉鬼神的西汉,没有人胆敢违背告社的誓言。
郭解心里哑然失笑,别说告社,即便是指着洛水发誓,照样不耽误他枭首原黥,反正光武帝刘秀用天子身份背书的洛水盟誓,被司马氏变成了指着洛水放屁。
今夜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杀了便杀了。
郭解正要起誓告社,敏锐的发现一丝不对,原黥的视线时不时瞧向粟仓的柱础石,粟仓内似是埋伏了一伙蹶张士。
粟仓的夯筑地面上,排列着整齐有序的柱础石,垫在梁柱下面的坚硬石头,支撑仓房的地板,础石上有圆木抬高粟仓的地基。
一轮皎月下,依稀看到上层倒粟米的小门,闪过一丝弓弩的箭镞黑亮光泽。
粟仓建有斜坡楼梯,贮藏粟米时,循梯登上粟仓的上层,从上层的小门朝着仓内倒入粟米,出米口是下面的大门,平时用木板封堵。
上层的小门闪着熟铁的黑亮光泽。
多半有人躲在粟仓内,等着郭解跪拜社土,祭告社公,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便会立即射出手里的弓弩。
原黥等待了一刻,始终不见郭解跪拜社土,急切的说道:“距离天亮没有多少时间,尽快告社,你我各自离去,往后再无任何瓜葛,好歹也是一县豪侠,磨磨蹭蹭颇为不爽利。”
郭解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仓房入口的闺门附近,不再着急杀人,静静等着张骞杀光所有的原氏族人,带着绛服游侠儿过来围困原黥。
相比较一仓的粟米,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若是放火烧仓,引起长安官寺的官吏赶过来,只能用闾里走过,带着亭卒救火当做借口。
可惜了一仓的粟米。
原黥见他不上当,皱了皱眉,便不再催促,也是站在仓房的院子内静静等着。
再次引起郭解的警惕,心里冒出一股子不安的情绪。
本吏在等张骞。
原黥在等什么,难道是在等死?
“拿下。”
闾里的闾门突然被人打开,弹室的绛服游侠儿尽数堵在室内,门口全是寒光熠熠的长矛,绛服游侠儿手持二尺剑还没靠近门口,便会被戳个满身窟窿。
领头人的装束是颇似一名武官。
文职是进贤冠下衬着介帻,武职是武冠下衬着平上帻。
介帻服文吏,平上服武官。
“朱尉。”
一名属吏说道:“闳门外面的数名藁街亭卒,也是郭解安插在藁街的亲信,始终拿不下,还请朱尉亲自上前驱散,让开进入里巷的道路。”
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官寺的另一位长安尉朱安世。
朱安世的脸色不愉,数十人竟是拿不下区区数名亭卒,穿着红绦鱼鳞甲,亲自上前:“本吏是长安尉朱安世,打开里巷的闳门,饶恕二三子的冒犯,如若不然,你等的项上人头不保。”
比起只在一县逞凶的郭解。
朱安世是继剧孟以后,名望最大的豪侠,关东数十郡的游侠儿无不仰慕鲁人朱家的朱安世,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剧孟的豪侠。
鲁人皆以儒教,朱家用侠闻,所臧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
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
鲁人朱家的名声与鲁人孔家齐名。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朱安世报出姓名,游侠儿便会露出一脸的崇敬,愿意为他驱驰,立即打开通往里巷的闳门。
轵县的普通游侠儿守着闳门,便会如属吏预料的一般无二,朱安世报出姓名,闳门附近的几名游侠儿立即退避。
可惜,绛服游侠儿是郭解恩养的死士。
朱安世看着毫不避让的亭卒,挥了挥手说道:“逼退到一旁,莫要伤了穿着官衣的亭卒,毕竟是官寺的属吏。”
十几名徒隶手持红漆双弧盾,大步上前,坚硬盾牌顶着绛服游侠儿的身体,强行撞到一边,让出来闳门的道路。
徒隶是服劳役的犯人,用来从事各种强制性劳动,长安官寺的士卒大多是用徒隶,只需给口饭吃的白役。
朱安世带着数十名徒隶走进里巷,分散出来十数人,看守住宅子的正门,其余人一起前往原黥提前商量好的仓房。
仓房的夯土墙闺门外面,出现大批徒隶的身影,魁梧的长安尉朱安世走在前面,堵住郭解所有的退路。
“哈哈。”
原黥神色大喜:“朱长吏终于来了,郭解你今天保不住自己的脑袋,早就料到你会兴夜来袭,提前耗费一百金买走你的项上人头,这可是足足一百金,中民十家之产,足以买下长安令的人头,也算是抬举你了。”
他做事阴险狡诈,十金足够买下一名都亭长的人头,却不惜送出去百金。
粟仓内的几人走出来,扔掉弓弩,抬出来很大的一只陶釜,堆满了黄灿灿的金饼。
郭解陷入一场必死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