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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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狱录事史

厨啬夫的孙儿义纵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高已经到了郭解的眉毛位置,脸容白净,不似普通的平帻庶民那般黑黄,挎着一柄二尺剑,满脸悲意,跪在厨啬夫的坟茔前。

厨啬夫有先令,即遗嘱。

勿告群僚,以密静为务,载至冢舍,即时殡殓,敛以时服,皆以故衣。

一切都以密静发丧,立即下葬,不能折腾的人尽皆知,下葬以节俭为主。

不用在口中放珠、贝,手中放置握,以及随葬一些明器。

厨啬夫死了,还在为孙儿考虑,他因为私藏甲胄而死,死后的殡葬尽量密静节俭,免得引起长安官寺的长吏不满。

“兄长。”

义纵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郭解磕头:“大父前往豪强贾子光院舍的那天,再三嘱咐过,要义纵往后听从兄长的照顾,长兄为父,以父兄对待。”

义纵?

汉武帝年间的酷吏义纵?

他可是个狠人,最多一次公开处死四百多人。

公开和私下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郭解公开杀死的人,只有阳翟原氏的二三十名族人,还是在夜里潜入闾里偷偷杀死,清洗亭卒那次不算主动杀人,算是被动的正当防卫。

汉廷判处斩首弃市,慎之又慎,县官寺的狱丞报给县令,县令报给郡太守,层层上报,最后报给九卿之一的廷尉,审视案情,确认无误,再进行勾决杀人。

义纵一次便公开判处四百多人的斩首弃市。

“义纵?”

郭解试探他的真实身份,是重名重姓,还是真的酷吏义纵:“你姐姐名叫义妁,擅长医术,在藁街都亭是个有名的医者?”

义纵站起来,与籍少公一起坐在白布盖轓车的屏泥上,脚踩着车笭:“长姐善医的名声,不仅在藁街都亭有名,在整个长安都算小有名气,多次出入公卿列侯的第舍贵里。”

公卿列侯的住宅,通常称作第,长安权贵居住的闾里有萧何第、北第等等。

萧何第是名列功臣第一的酂(zan)侯萧何的住所,后世的王莽便住在萧何第,被封安汉公以后,把萧何第改成安汉公第。

北第是汉惠帝赏赐汝阴侯夏侯婴的住所,当年被刘邦踹下车,又被夏侯婴救上来的孩子正是汉惠帝刘盈。

郭解可以确定了,眼前的少年便是酷吏义纵,他姐姐是古代四大女名医之首的义妁。

难怪厨啬夫留下密静发丧的先令。

估计担心第舍贵里的权贵派遣家丞,即管家,过来送一份赙(fu)钱。

赙钱是吊唁者送给丧家的钱帛或者实物。

人多眼杂,难免引起官寺长吏的怀疑,担忧窦婴门下的一位门亭都亭长私藏甲胄的消息,走漏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唉。”

郭解叹了一口气:“活了一辈子,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全是为了孙儿,即便死了还在为孙儿考虑,何苦啊。”

义纵握紧了二尺剑,心中暗暗发誓,定要杀光天底下的豪强。

“往后的吃穿用度不必担忧,自有一份食俸。”

郭解遵照厨啬夫的遗愿,说道:“你大父与我早就有言在先,厨啬夫的位子留给你,本吏已经从长安官寺为你求来征辟厨啬夫的简牍公文。”

义纵沉默不语,只是拱了拱手,表达了谢意。

“郭亭长。”

张汤身边的一名少吏坐着牛车急匆匆赶过来,看到郭解的虎车,一脸的敬畏:“张上吏命我过来一趟,交给郭亭长一卷简牍公文,有意征辟义纵做个狱录事史。”

少吏碍于虎车带来的敬畏,多说了一句:“你也知道张上吏主管刑狱,狱录事史虽说秩低于厨啬夫,却能跟在张上吏身边,做个管辖刑狱的少吏。”

郭解心里一动,拱手道:“多谢提醒。”

如果义纵担任了狱录事史,就在长安的司法系统安排了一个自己人。

他索要河左的田地,为的是铺一个后路,义纵进入长安的司法系统也是一个重要的未雨绸缪。

如果在徙于茂陵以前,没有完成买爵赎罪,遭到抓捕,便能通过义纵逃出长安狱,直城门的都亭长也是自己人,便能轻松离开城高墙厚的长安。

郭解很想让义纵担任录事史,却没强迫他,询问道:“你是想担任藁街都亭的厨啬夫,还是长安官寺的录事史,一切看你的意思,兄长不会横加干涉。”

义纵问道:“兄长,倘若我担任了张汤身边的录事史,是否有了审讯豪强的职权。”

录事史掌文簿,在录事掾下。

郭解想了想,相当于县两办的联络员,也就是以前的秘书,按照最新的规章制度,只有市级以上才有秘书,县、镇两级只有联络员。

录事史算是张汤身边负责记录、写材料的联络员。

“算是有鞫狱的职权。”

郭解点了点头说道:“长安官寺管辖的都亭很多,每个都亭又管辖十余个闾里,城外还有乡亭,以及乡亭管辖的乡里,所有案牍不可能全由张上吏一个人鞫狱,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便会派遣身边的佐吏代为鞫狱。”

义纵心中了然。

即便是代,也能鞫狱豪强。

义纵郑重的说道:“兄长,我决定了,在长安官寺做个狱录事史,虽说违背了大父的遗愿,但我不想安于现状,一辈子做个安排食宿的厨啬夫,我想鞫狱豪强。”

他对豪强的恨意,任何人都能听的出来。

由于大父死在豪强贾子光的手里,义纵对于豪强已经恨之入骨。

郭解暗自长舒一口气,义纵答应担任录事史,就在司法系统有了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驾——”

义纵拿过来籍少公手里的辔绳,亲自给郭解御车,白布盖轓车驶过北面渭水河畔的城墙,抵达郭内,路过了厨啬夫身死的贾子光宅院。

经过一场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

“呵。”

义纵冷哼一声说道:“此处宅院多半是被豪强所烧,十恶不赦,祸乱长安,应当斩首弃市!”

郭解有点尴尬,是他烧光了贾子光的宅院:“这里是为兄所烧。”

“兄长?”

义纵的脸色一正:“为民除害,卫戍长安,应当赏赐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