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没头脑好生气

如果以后没有什么意外，没头脑的人生便可以一眼望到头了，长大，嫁人，生子，死亡。

尽管没头脑只有七八岁，但大多数农村女孩的归宿都是如此。

她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身份，是女儿，姐姐，妻子，妈妈。

她们不需要文化，地位，权利，甚至是健康。她们几乎是无私的，不需要一切。

而剩下的人会榨干她们，需要她们来补充劳动力，需要她们获取钱财，需要她们的子宫来延续香火，需要她们来支撑家庭。

一个觉醒的人会觉得痛苦，而一个傻子什么也感觉不到，在这方面我不知道该说没头脑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我没办法想象没头脑顶着一张小孩的脸结婚，穿着大人的嫁衣，在一个小孩的年纪。

在我心里她和大人是没办法扯上关系的。

我和没头脑的故事大部分到此就结束了，你会觉得——什么嘛，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故事，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又想表达什么内涵呢？

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本身就是意义，比如没头脑这个人。

自从我去了县城上初中，再也不是那个会在田间小路放肆奔跑的小孩，也不会在异想天开说着拯救世界的蠢话大哥。

考虑怎么学好数学语文英语才是最重要的，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去县城上学的机会是多么的珍贵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我再说些天真的话，会成为一个不懂事的人。

那是我上初中后第一次回家，我印象很深那是个很冷的冬天，银装素裹，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锋利的划破我的脸颊。

我正在房间内写作业，门被敲响了，我下意识以为是妈妈来叫我了，想着先把手头上的作业写完再出去，妈妈应该会明白的，就没有应声。

可是门一直在敲，那声音很小，却格外清晰又持久，我反应过来道：“进。”

门边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是没头脑。她两颊红红的，黑漆漆如墨的眼睛盯着我，“老大！”

我招招手，她小跑着到我身边，我摸了摸她的小脸，凉凉的，又扯了扯她的衣服，“你怎么跑来了，外面不冷吗，穿这么少？”

她摇摇头，“衣服姨姨脱在外面了。想你老大！”

我不好意思，“小姑娘不要对男生这么说话知道吗？”

说完又后知后觉没头脑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我改了口，“这话只能和老大说知道吗？”

没头脑用力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不见没头脑竟然长高了一些，也胖了些，看样子生活的还算不错，我有点欣慰。

我问没头脑，“你还在学校吗？”

没头脑想了想点点头，“在！”

我放心了些，如果没头脑这么小就辍学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在学校就好好读书知道吗？不过努力去读就好，也不要太难为自己。”

毕竟小学还是不用交钱的，如果没头脑的父母不让没头脑读了，村长也不会答应的，但是高中如果按照没头脑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会在读了。

“在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老师，然后告诉我知道吗？如果别人想欺负你，你一定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你，但是你要是打不过别人就要保护好自己。”

没头脑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我，红扑扑的小脸蛋像个洋娃娃一般。

“也不许让小男生碰你知道吗？”我又仔细叮嘱她，不知道没头脑的爸爸妈妈有没有和没头脑讲过呢，大约是没有的，因为没头脑傻乎乎的，我实在太担心她了。

村里的小青年被大城市里时尚席卷，染着一头黄毛，骑车炸街，这倒也还好。

就怕那些不正经的流氓或者流浪的色狼乞丐，简直防不胜防。

她重重的点头，“我知道啦老大！”我问了许多问题，没头脑大多都是点头摇头简短的回答，尽管如此也能让我放心些。

往后为了没头脑能尽量跟上课，我让没头脑带着书来我家，小学的课很简单，但对于没头脑来说还是有些复杂，寒来暑往，一晃就过了三年。

这是和没头脑认识的第六年，在农村一个读着书的傻子看起来有些另类的格格不入，这让她被不少人嘲讽，其实大部分的农村女孩也是如此的发展，不过是早些和晚些的区别罢了。

她本可以逐流随波的玩耍，而我却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让她痛苦的被人审视指指点点的活成一个普通人。

一个不快乐的不成功的傻子。

没头脑的功课不算出类拔萃但是上个初中问题不大，村长也劝没头脑的妈妈让没头脑上完初中。

这样没头脑除了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没头脑的妈妈在村长各种劝说下，终于被初中学历比小学学历工资更高的这个理由说服了，没头脑踏上了去初中的路。

上了初中以后，没头脑的日子却没有那么好过了，农村的初中和县城的合并，我总担心没头脑会被人欺负；

没头脑的弟弟也长大了，没头脑家里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衣食住行全部紧着没头脑的弟弟；

原先照顾没头脑的老人也都被子女接到了城里住，我又不在没头脑身边;

我也不知道没头脑是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我唯一知道的是没头脑会度过的，也许是我一直小瞧了没头脑，我总是下意识觉得没头脑的弱小，却忘了这一路上只有没头脑自己一个人的前行。

我发觉自己对于没头脑指手画脚的指点似乎太多了，因为我看见了没头脑在家里一边照顾弟弟一边写作业的场景。

没头脑的弟弟比没头脑幸运的多，因为没头脑的弟弟是个智力正常的人，但他的天马行空的思维也让没头脑的弟弟不能像没头脑一样专注一件事。

他会闯祸，按分钟计时的闯祸，没头脑不得不经常停下作业来收拾烂摊子，没头脑的动作很利索，她的动作透露出她已经无数次的重复这个动作，熟练快速完成度高。

然后再继续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