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桃溪村内
张叶从草榻上爬起身时,窗外天色还是漆黑如墨。
村里没得打更人,听到鸡鸣才能知道是天亮了,不过张叶不用听声音,他每天卯时前便准时醒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张叶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踩上草鞋。
他床上的木板前些天有了裂纹,如果动作不小心,很可能会把床给压塌咯。
张叶推开木门,窗外几点晨星,邻居张五叔家的黑狗一个劲地嚷着,窗子里也点起了灯,看来张五叔也已经醒了。
张叶来到茅房尿了尿,而后想到院子里水缸舀一瓢水,洗把脸,来到水缸前才想起来,太多天没降雨,村里的那口老井已经干涸了,缸里存的这些水在昨天已经彻底用光了。
他无奈地回到茅屋,揭开锅盖,从锅里拿出两块煮熟的红薯,用纸包好后放入篓子。
再去墙角把挂着的柴刀、绳索、背篓备好,离家时,张五叔家灯灭了,不一会张五叔也出了门。
这是个精壮的汉子,身上背着弓箭,手中提着猎刀。
“五叔,去打猎呀。”张叶笑道。
“早呀叶子。”
张五叔本名张朴诚者早看见了这个年轻人,往手心哈了哈气,笑道:
“是呀,你还是去老地方?”
“嗯。那地方没什么虫兽。五叔你别走太深了,当心妖物,毕竟咱驻村的何仙师上个月便已走了。”
“得咧,我理会的。如果逮了兔子,晚上和你一起开开荤。”
“那敢情好。”张叶笑着,“五叔多逮几只,中午来找我分吃了。”
张五叔笑骂道:
“给你分吃了,还要我亲自过来,好大的架子!你是那仙师不成!我先走了。”
说这话,带上那条小黑犬便往崇阿山方向去了。
张叶去的方位同五叔南辕北辙,他在赤水河沿岸砍柴,这里柴木过硬,好烧,离镇上近,也没得甚么妖兽,来往更便捷。
中午时,张叶把柴禾收一起,先用草绳捆了捆,而后便坐躺在山坡枯黄的草地上,嘴里啃着带来的红薯干粮,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西下。
这里河水早干透了,露出开裂的河床。微风拂面,满眼都是灰蒙蒙的黄色。
休息够了,下午又继续砍柴,看着日头,快要下山了,张叶便把下午的柴禾扎成捆,背上十分沉重的柴禾,一步一步往镇上王家院子去。
上了秤,九十斤硬木柴,换了一百二十文钱。
现在开了春,不像在冬天的时候,九十斤木柴是卖不到这个价的,张叶知道这是王家员外可怜他爹娘抛下他跑了,打小孤身一人。
他承这恩情,暂无以为报,只是深深记在心里。
“还在读书吗?”
“嗯。”
“这本少爷不要了,你拿去吧。”
“……”
“好。”
回到村子,他拿出八十文钱在里正张土旺那买了一斤灯油,晚上可以挑灯读读书。
可提在手里出了门,又觉得心疼不已,他于是在心中不断用圣贤之言宽慰自己: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回了家,就见五叔女儿张菱儿在门口等着。
妮子十六岁,眉眼已经张开了,在村里容貌能称得上数一数二,肤色虽比城里的姑娘黑了些,但笑起来的温柔却较之城里姑娘更加可人。
见到张叶,张菱儿笑着:
“叶子哥,来家吃饭呀,我爹逮了兔子……”
“好妹妹,这就来了。”
张叶回屋先把书珍重地放在木架上,再把铜钱收在罐子里,藏好咯,出了屋,却觑见一个外乡人从村道一路走进村子里。
这是个城里人。
他皮肤白皙,穿着的也是张叶辨不出的名贵料子,模样是极好的,笑容温和,倒是不像是坏人。
“好俊的人……”
张菱儿躲在张叶身后,偷眼去看他,待他会看过来时,便微微红脸把目光扫向地下。
“一路没逢着人,请问这里便是桃溪村?”来人笑道。
“大姨大叔都在做饭吧,这里便是桃溪村,先生所来何事?”
“哦……我来村里有些事情,能否借宿一宿?”
“任由方便。”
张叶毫不迟疑地说罢,又犹豫了一番:
“先生可用过晚饭?”
“不曾。”
他目光看向张菱儿,张丫头也大方说道:
“那先生便和我们一起吃吧。”
“如此便叨扰了,洛某谢过。”来客笑着回道。
餐桌上是一些素菜,豆腐白菜汤,炖萝卜还有刚逮的烧兔肉。
张朴诚没料到有客来,对这些粗茶淡饭显得有些尴尬,想再要媳妇炖个猪肉,因为客人连声不用而作罢,于是把村里自己酿的黄酒拿出来,又给这位客人多盛了米饭。
“洛先生,来我村所为何事?”
“来找里正。”
“找他干啥?”
“谈些生意买卖。”
“张土旺这厮又奸又精,谈买卖时,定要看清楚,莫要上了当了。”
说这话时,张五叔灌了碗黄酒,眼中深藏焦虑,面有不忿。
“哦?”
洛昇平正待再问,忽然屋外传来一青年嬉皮笑脸的声音:
“五叔,在家吗?”
张朴诚一听见这人的声音,登时变了脸色:
“你来作甚?”
说话时,门已被推开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伴着风儿袭来。
呛鼻难闻。
随后就见一个灰色粗布短衫的年轻人居中站着,袖口和领口被磨得发亮,他名张福旺,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嬉笑说道:
“岳父大人……贤婿上门拜会。”
“谁是你岳父?”
“你呀,岳父大人忘了,我们俩家早订好了娃娃亲。”
“我不嫁他!”张菱儿脸色惨白,隐隐透着哭腔。
“请出去吧,亲事早取消了,我们今天不见外客。”
张福旺见扫了他的脸面,登时破口大骂道:
“张五狗,别给脸不要脸,你忘了里正大人张土旺怎么讲的?他可劝你不要生事!”
张朴诚脸色白了又白,没有做声。
张福旺见张朴诚软了,借着酒劲,愈发放肆,就嬉笑着去拉扯张菱儿,张叶喝问道:
“莫要胡闹,小心张生回来杀你!”
听到这个名字,张福旺脸色变了变,却仍自说道:
“他早一个月前已经跑到山上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出现,想必已经死在山上了。不然老子怎么忍到今天。”
屋里一团乱中,张菱儿却是死死扯着桌子,哭道:
“爹娘,我不要嫁他!我死也不嫁他!”
张叶不顾一切的要上前阻拦,却被张福旺一拳打翻在地。
“滚开!”
跟随而来的两个青年都觉得有些不对了,互相望了一眼,觉得事情有些闹大了,忙陪着笑去拉拽张福旺:
“福旺哥,今天先回吧。咱改日再上门提亲的来。”
张福旺却是已然彻底上头了,他大声道:
“我们两家指腹为婚,做的亲事,你张五凭啥悔亲?让我在村里折了面子。”
张朴诚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早捏做了铁块。
他一咬牙,从壁上取下弓箭,张弓如月对准了张福旺。
张福旺变了脸色,把张菱儿挡在自己前面,仍梗着脖子道:
“你莫要自悟,我爹可是我张家村族正,族兵都在,你杀了我小心一家人性命!”
张五叔手中的弓箭迟迟射不下去。
是啊,他爹是村里的族正,里正张土旺更是和他爹沆瀣一气,杀了他,自己这一家得小命都不保。
“你先把我女儿放下,你回去,我权当没事发生。”
张福旺仍然死死抱着张菱儿,目光凶悍:
“我就不——”
话音未落,一道明亮的长虹突兀激射而出。
从张富贵前额进入,后脑穿过,鲜血迸发而出,张福旺目光涣散,身体软倒在地。
在全屋寂静中,一个声音悠然传来:
“杀了罢,何必这般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