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锦水栖流
沿着小路往里走，路过运河，再拐个弯，就到了江孜的家。
小院静静地坐落在村子一隅，院门半掩着，暖阳洒在老旧的木门上，仿佛这里的时光都格外缓慢。
江孜的外婆正坐在门口，似乎早已知道江孜会回来。
“阿婆。”江孜开口叫了一声，语气低柔，方言的音调在他嘴里透着一丝亲切。
周水水愣了一下，紧接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你居然会说土话！你这普通话十级的人居然会讲方言！”她也跟着叫了一声：“阿婆！”语气里满是俏皮。
外婆看到江孜，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欢喜：“风风，你回来啦！我饭都准备差不多了，再热一下就可以上锅了。”
她的视线落在周水水身上，打量了一下，眼里透着好奇和慈祥。
周水水主动上前，笑嘻嘻地说道：“阿婆，我是水水，就住在那条街，方娥的孙女！”
外婆恍然大悟，点点头：“噢，方娥啊，我知道！我们去庙里念经的时候见过，她孙女长这么大啦！”她的目光落在江孜手上的袋子上，笑着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对对对，这是圆子，我奶奶让我带给江孜的，您也尝尝吧！”周水水赶紧将袋子递了过去。
外婆接过袋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好好，风风有口福了。”
这时，水水忍不住扯了扯江孜的袖子，压低声音偷笑：“你的小名啊，风风？”
江孜耳根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嗯。”
“阿婆，我陪你去烧饭吧！”周水水卷起袖子，跑到灶台后面，“我来把柴火再烧旺点！”
江孜无奈地走过去，“你坐边上去吧，这里正对着火，太热了。”
水水没听他的，一边翻动柴火一边随口问：“对了，怎么就看见你外婆，没看见你外公呢？”
江孜的动作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他已经不在了。”
“哦哦……”周水水捂住嘴巴，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那就你外婆一个人住啊？”
“嗯。”江孜点点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周水水环顾了一下这安静的小院，低声说道：“怪冷清的，那平时……她都喜欢做些什么啊？”
“她啊，看电视，念经，烧香，基本就这样。”江孜的声音淡淡的，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看到你回来，她真的很开心。”周水水点点头，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感慨：“那就多回来陪她吧，她真的很想你。”
“嗯。”江孜低低地应了一声，继续忙碌着。
过了一会儿，柴火烧旺了，江孜直起身来，看了看一脸汗水的周水水，说道：“好了，你去坐着看电视吧，到时候叫你吃饭。”
说着，他把她推到客厅的电视机前，又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是零食，那里是水果，你自己看着拿。”
“知道啦！你去忙吧！”周水水笑着摆摆手，顺手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瓜子，开始熟门熟路地剥了起来，目光却不时地瞥向厨房里忙碌的江孜。
她视线略过客厅角落的柜子，一个陈旧的相册静静地躺在那里，封皮微微泛黄，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像是被珍藏了许久。
“咦？”她放下瓜子，走到柜子前，轻轻抽出相册，有一叠信静静地躺在里面，信封上的标志让她一怔——那是她曾参加绘画比赛时熟悉的慈善机构的标志。
周水水疑惑地拿起其中一个信封，稍微一晃，里面的纸张不小心掉了出来。她低头弯腰捡起，随意地扫了一眼，却在看到内容时猛地一顿。
尊敬的江孜先生，
这是您本月的生活费用，金额为400，000美元，已存入您的信托账户。希望这些款项能支持您的日常开支和学习生活。
请记住，无论何时，您始终有支持您的资源和家人。我们希望您能珍惜每一笔款项，并将它用于有意义的事情。
祝一切顺利！
如有任何疑问，请随时与我们联系。
此致，
信托管理团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投资收益报告上，报告上那一串天文数字让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金额，足够买下一支世界上最贵的足球俱乐部。
她的心猛地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疑问。
正当她伸手想捡起地上的纸张时，江孜的外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包酥糖，笑容慈祥：“第一次来我家，先吃口甜的，尝尝吧！”
“哦哦，谢谢……”周水水慌忙接过糖，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同时将掉落的信件连忙装回信封，“阿婆，这个……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小心……”
外婆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信封，语气平静地说道：“哦，这些信，你不要觉得奇怪，是风风他爸爸每个月都会寄来的。”
她抬头看向外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真的是每月的生活费吗？”
外婆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又复杂：“是啊，虽然我也看不懂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风风，为什么没有和他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啊？”周水水忍不住问。
外婆看着她，目光忽然暗了几分，声音低了下去：“从他很小的时候。当时他还不会走路，他爸爸来过一趟。但是……就是他害死了风风的妈妈，我的女儿啊，死得不明不白……”
外婆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微微哽咽，“我把他赶了出去，没让他见到还在婴儿床上的风风。从那以后，他爸爸再也没来过了，只是每月都会寄信过来……”
她将手伸进抽屉，又拿出一叠信封递给周水水：“这些信，有时候里面还会附上一些照片和他写给风风的话，一起寄过来。”
周水水低头看了看相册，随意翻开几页，照片上的人让她心头一震。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照片上的男人赫然是姜董！
她愣住了，伸手捂住嘴巴，目光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难怪他，会喜欢她的那副画。
她画的《故乡》……也是江孜妈妈的故乡，江孜的外婆家！
外婆似乎没有注意到周水水的反应，继续说道：“其实，风风很早就有机会去更远的地方上学，去那些更好的学校……但是他始终没有。他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我知道，他是放不下我这个老骨头啊……”
说到这里，外婆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酸：“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是我和他外公一手把他带大的。可是前几年他外公也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他和我相依为命，什么苦都自己扛着，从来不让我操心。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啊……可都是我连累了他……”
外婆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声音沙哑而无力。她的手在颤抖，语气里既有愧疚，也有难以言说的自责。
周水水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里像被揪住了一般难受。
但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只能默默地伸手，轻轻握住外婆的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奚风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德国排名第一的男高交流机会，
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却始终留在这个小镇，从未离开。
因为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这个破旧却温暖的小家，放不下那个佝偻着背、时刻为他牵挂的外婆。
周水水看着外婆眼角的泪痕和颤抖的手，心里一阵酸楚。
他和她不同，他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仅存的家人。
他把外婆的世界扛在肩上，把自己的梦想暂时搁置在一旁。
这一路，他走得比谁都沉重，但却从未抱怨一句。
他不曾说，
她也不曾问过，
可越是了解他的过去，她就越觉得心疼。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灰暗的天色，心里却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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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情绪扑面而来，沉重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周水水整理了下手里的信封，放好相册，又抬眼扫过房间的装饰——墙上挂着几幅陈旧的画，画里有锦鲤在水间嬉戏，线条虽简单却极富生气，似乎蕴含着一股静谧的力量。
“阿婆，”周水水轻声开口，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这些画是外公画的吗？”
外婆停了停，抬头望了一眼那些画，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是啊，他以前最喜欢画这些鱼，还特意给我们女儿起名叫锦。说锦鲤吉祥，能带来好运呢。”
周水水顺着外婆的目光看着那些画，墙上的锦鲤仿佛还在游动，但她知道，这份安宁与温馨，是靠外婆和江孜一起守护下来的。
她突然笑了笑，语气轻快起来：“阿婆，你喜欢看鱼对不对？那我给你挖个池塘吧，真的养一些锦鲤，那样每天都能看见它们游来游去，肯定更好看！”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因为笑容而舒展开：“呵呵，挖池塘？你这小丫头，真是胡闹。”
“我可是认真的哦！”周水水嘴角扬起，眼睛亮亮的，“明天等我再来的时候，就带人来帮你挖池子，养好多漂亮的鱼！”
外婆摇了摇头，虽然嘴上说着“胡闹”，但眼底却透着一丝久违的暖意和笑意，仿佛心底那些压抑的情绪被这轻松的对话稍稍驱散了些。
而周水水看着外婆微笑的脸，她想为这个老人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座小小的锦鲤池，也足以成为她老人家平日生活中的亮光。
“快过来吃吧，菜好了！”江孜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周水水转过头，看向厨房的方向。他站在那里，手里端着刚炒好的菜，热气弥漫在他的身边，像是把整个厨房都暖了起来。
“来啦！”周水水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外婆身旁，轻轻扶住她的手，“阿婆，我们去吃饭吧。风风都叫了，菜肯定快凉了呢！”
外婆笑了笑，摆摆手：“哎呀，快走吧，风风做的菜很好吃，你得好好尝尝。”
周水水扶着外婆，一步步朝餐桌走去，厨房的热气与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好呀好呀，”她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菜肴，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格外真实，也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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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孜，明天我们帮阿婆在后院挖个鱼池吧，选一些好看的锦鲤……放个假山，再做个喷泉！”周水水一边夹菜，一边兴致勃勃地描绘着，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江孜抬起头，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什么？我俩挖个池塘？”
说着，他还是顺手帮她夹了不少菜。
周水水一边吃着他夹过来的菜，一边挑挑拣拣，把她不喜欢的又夹回到他的碗里。
“对啊，我再叫上我爸妈，很快的！我爸挖池塘、地下室这些可专业了，我们家那个就是他挖的……哈哈哈。”
说着她拿出手机给江孜看了她爸曾经的战绩，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而且，我现在有好多存款！马上就可以搞定，分分钟解决。”
江孜目光落在她脸上，盯了她几秒，才慢吞吞地开口：“……你和阿婆说过了吗？”
“当然说啦，她都答应了呀，好不好，好不好……”
“你想怎么就怎么吧……我给你出钱。”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眼底藏着一抹纵容，手里的筷子又夹起一片鱼肉，递到水水的碗里。
周水水笑得像个孩子：“真的吗！那就这么说定啦！我们明天就开始挖！”
话刚说完，她又把碗里的鱼肉夹回了他的碗里，“我不喜欢吃鱼。”
江孜停下筷子，抬眼看她，“你怎么这么挑食？”
周水水笑嘻嘻回应：“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江孜摇摇头，眼角却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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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锦鲤池的计划正式开始。
周水水带着施工大队，她的爸妈，爷爷奶奶，江孜，一起来到江孜的老家后院。
现场顿时热闹得像个小型工地。
厨房传来热腾腾的香味，水水的妈妈、奶奶和江孜的外婆正围着桌子包圆子，手上忙得飞快，嘴里还时不时聊着家长里短。爷爷则端着一杯热茶，悠闲地坐在一旁，偶尔插上几句。
后院的气氛完全不同。江孜、水水，还有水水的爸爸忙得满头大汗，一旁还有施工大队跟着铲土、搬石头，一派热火朝天。
“江孜，这里再挖深一点，鱼才能游得舒服！”周水水挥着铲子，兴奋地在后院比划着，“这座假山呢，放这里最好，要有层次感！”
江孜站在一旁，默默接过工具，帮着清理土方。偶尔，他会抬眼看一眼在一旁指挥得热火朝天的周水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行行，都听你的。”
周水水没理他，自顾自地转头和施工大队的人描绘着：“我们还要装个喷泉，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假山旁边还可以种点花，最好是那种一年四季都开花的！”
江孜听着，终于忍不住回嘴：“土还没挖完呢，就开始规划花了……”
水水爸爸在一旁听得笑出声，放下手里的铲子，拍了拍江孜的肩膀：“别管她，这丫头啊，从小就是这样，脑子里装了满满的不着边际的点子。”
顿了顿，他拍了拍江孜，语气里透着几分慈爱，又透着些调侃：“以后她这些毛病你可得包容着点儿。”
江孜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嗯。”
水水爸爸满意地笑了笑：“行，干活吧，好好表现！”
江孜微微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挖土，只是耳根悄悄红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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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水水站在一旁偷笑，“江孜，过来一下。”
“怎么啦？”江孜停下手中的铁锹，走到她面前，她正站在假山旁，一脸神秘地等着他。
“过来看这个！”周水水轻轻一拍石碑，石碑表面被她擦拭得锃亮，连阳光落在上面都反射出柔和的光。
“这又是干嘛？”
“快给锦鲤池取个名字吧！”周水水从背后拿出一支毛笔，递到他手里，语气里满是期待和鼓励，“不仅要优美，更重要的是要有意境，比如曲院风荷，柳浪闻莺，平湖秋月……这样的，你可以吗？”
江孜接过毛笔，嘴角微微抽动：“不仅强迫写字，要求还这么多？”
“快点啦！”周水水笑着催促，双手环抱胸前，像个等着看好戏的小观众。
江孜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石碑前，拿起毛笔，略微思考了下，蘸上特制的石刻漆，俯身在石碑上写下了四个字——“锦水栖流”。
周水水见状，立刻凑了过去，她轻声念了出来：“锦水栖流……这几个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江孜放下笔，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希望我们可以像锦鲤那样，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能在岁月的流转中找到一片安稳的栖息地，始终保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安宁。”
周水水愣了愣，眼眸微微闪动。
他的声音清晰得刻在她心底。
“……哇，竟然这么深刻啊。”她很快收敛了表情，“那我去选鱼啦，等我回来检查哦，不合格的话再罚你挖一米！”
说完，她转身跑向院子一角，背影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