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兵家班师舞狮来
刀是青龙偃月刀,枪是亮银涯角枪,戟是单刃开山戟,俱是丈半长短,压得青松木板吱吱作响,每柄怕是都有千斤的重量。
那人单手抄起桌上当做茶杯的大碗,将清茶一口饮下,脸上才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喝水就得用大盏,拿个小杯子半天喝不完,跟狗撒尿似得。”
听着自己珍藏的宝茶被形容成白水,法明方丈脸上没有一丝恼怒,给所有人都倒完茶后,悠然地道了声佛号。
“殷帅,此番江南道大捷,回京后,皇上定然又有重赏。”
殷姓,正是大齐国姓。
“狗屁大捷,几个坐忘道的小贼罢了,也不知道那群骗子用了什么神通,将几百只海兽拼了三只何罗、文鳐和朱厌出来,打到一半,崩溃成了满地的鱼虾鱿蟹,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为首的北风和八万被我杀了,剩下的海民蛮族留给他们慢慢围剿吧。”
“北疆刚平,江南祸起,西漠蛮族也蠢蠢欲动,幽都听说正有一群石渎邪教意图谋反,真是天下大乱!官家那群废物,收了那么多税,供养着那群狗屁邪祟,一点用处都没有!出了事,还是让我们兵家拿人命去填!”
殷姓将军的声若轰雷,震得整个耳室顶上的浮尘都簌簌落下,说着,他转过头来。
“听说,你们这边也出了坐忘道,还有个人武器都被骗丢了?”
他身后束手立着的一群兵家将士中,与江宁一面之缘的寇海鹏转身走出,俯身跪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松木地板上,木碴和血珠四处溅落。
“站起来!咱兵家不是宫里那群太监,不兴这些没用的礼数,东西丢了,抢回来就行了!”
他旁边坐着一位阴柔的男子,白面无须,身上散着一股带着尿骚味的香气,听到这句话后,斜了一个妩媚的白眼,轻哼一声,竖着兰花指,将正在品茗的瓷杯摔回了茶盘上。
跪身侍奉的法明方丈,眼观鼻,鼻观口,修起了不动禅。
那殷姓将军,身子一晃,背后的开山戟重重砸下,被寇海鹏曲臂弓膝接住。
“江南战事已了,无需逗留此地再收怒税,以供煞气,兵家弟子随我拔寨西行,共诛蛮族!海鹏,拿回寒霜剑后,再归营。”
法明方丈起身在墙边一拍,现出一处直通城外的密道,他躬身走在最前面为所有人引路。
半个时辰后,法明方丈只身回到了静室,候在原地的寇海鹏向他拱了拱手,扛着大戟向正门走去。
“阿弥陀佛,寇副尉,请稍候”,法明方丈回头向着一旁的沙弥询问了几句后,转过身来。
“寇副尉,监天司正好有舞狮宫的人在,我听闻那坐忘道的人颇有几分蛮力,不如让他们与你同行,正是除恶务尽,阿弥陀佛。”
…………
“入水”、“掩日”、“御风”。
随着“七十二变”又三变入门,端坐在林中的江宁缓缓睁开眼睛,手中掐诀,一道灵光打出。
寂静的林子里,突然平地刮起了罡风,齐齐盘旋在江宁身下,托着他的身体慢慢离地而起,在干枯树梢上方巡徊着。
“半个时辰,往复三里远近,虽然只能称作爬云,但好歹能御风而行了”,江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御风变”只是刚入门,随着修行精进,驾云速度定会越来越快。
他手中法诀一变,身子慢慢落下,重新坐回了火堆旁。
江宁心中一动,紫府中一道灵光落下,凝视着气海之中。
离开西游世界已经修炼了一月时间,随着猴哥赐下的先天清炁又耗去小半,丹田中的金丹已是隐隐有了人形,修为上又有精进。
江宁起身在一棵刺槐树前站定,右手向下,身子倒缴,左手把住上截,双臂一晃,现出两千斤巨力。
一尺粗的刺槐竟被他连根拔起,被他砸向林中,惊得飞鸟们绕树盘旋不息,啁啾、叽喳声响作一片。
“江宁哥,怎么了?”,似被林中巨响吵醒,一位少女怯生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正是——关囡囡。
从萧山县离开的江宁,最终没有拗过,这位执拗着要报恩的女孩。
看着她跟在自己后面走了三天三夜后,江宁心中一软,还是让她上了马车。
不过也确实如那胡青所言。
没爹没娘,无亲无戚,不是人牙子劫,就是牙婆子盗。
留在萧山县又能如何,一个女娃娃无吃无喝、无依无靠,不卖身成奴,又能寻得几分活路?世道艰难,人心如铁,没有父母庇护,没有亲戚救济,单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在这繁华却也冷漠的世间立足?
江宁索性救人救到底,准备在前面的郡城中,找找有没有书院之类的地方,多使一些银子,给关囡囡寻个书童杂役的身份。
既然醒了,虽然天色还早,但关囡囡已是起身忙活了起来。
她先用石刀从昨天江宁猎的麋鹿身上割下一块肉,切成一寸大小的肉块煮上,然后将带的黄饼子掰成小块放进锅里,慢慢搅拌着,等肉汤开始冒泡后,再撒下一把野菜。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顾不上休息,关囡囡先舀出了一碗,给江宁送了过去。
“你先吃就行,不用管我。”
“不行,娘说了,得等自家男人吃完第一口,才能上桌吃饭。”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唉,算了,给我吧”,封建迷信害死人,江宁满脸无奈。
坐在一旁看着江宁大口大口地喝着自制的疙瘩汤,关囡囡用小手撑着下巴,两道淡淡的柳眉弯成了两片月牙,不知在想着什么。
饭后收拾完,江宁牵着马车走上官道,继续向幽都的方向赶去。
关囡囡坐在马车一旁,探着头,一脸渴望地打量着他手中的舆图。
“下一站是长宁郡,这个字念长,长短的长,这个字念宁,安宁的宁。”
江宁伸手用炭笔在木板上写下这两个字,关囡囡伸出手在掌心一笔一画地描着,她专心致志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敬畏,好像正在做的事是一件庄严且神圣的事情。
等关囡囡把这两个字背下,江宁把她推进了温暖的车篷里,自己半迷糊的盘腿坐在车篷外。
驾车的马是县令家马棚里最聪明的一匹,不用人招呼,自己就会沿着大路笔直地向前跑,速度永远不急不慢,遇到岔路还会自己停下来。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关囡囡发出了一声轻呼。
“诶,前面好像有舞狮子的。”
江宁抬头望去,眉角渐渐拧起。
高高撑起的狮身罩着一大块脏兮兮的白布,一只只干瘪的手掌死死地印在白布上不断舞动着,白布下面几十双漆黑的赤脚同样按着那种奇怪的节奏跳动着,震得挂在白布上灵蟠似的白穗上下跳动不停。
那舞狮头上应该装着狮头的地方,挂着一张比圆桌还大的男人脸。
眼尖的江宁看到。
那男人脸上灯笼大小的眼睛倏然睁开,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