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念庵村
江宁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远处的粥铺被挡在座座楼屋之后，只能勉强看到伸出的一处棚角。
“秦兄，我们先去那个村子看看吧。”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莫名的紧张。
两人自无不可。
江宁探明方向后，一马当先地御风而去。
广莫风者，广寒六合，诛有罪，断大刑，万物凋敝，莫敢言也。
被寒风裹挟的身子不时抖动一下，不是由于身寒，而是因为心冷。
但这样，江宁犹嫌速度不够，秦素送给他的符篆，被一张张扔在脚下，化成一面面水镜，重脚踏下，将水镜踩碎后，遁速立刻暴涨。
诸葛渊还好，也不见他施展什么神通，双手垂在身前，跟在江宁身旁。
秦素就明显有些追不上了，无奈唤出了自己的女相元婴，也施展起御风之法，借用江宁御使的广莫风，缀在他的身后。
很快，湖边的村子就远远可见。
江宁在空中扫视了一圈，落到村口处。
一位猎户打扮的壮硕男子，正趴在地上，手指扣住坚硬的冻土，一点点地向前爬去，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爬痕。
“虎兄，虎兄，村子发生什么事了？”
江宁握着封老虎冰冷的手掌，将丹田中的灵气渡出，试图护住他的心脉。
“玄阳老弟？别，别管我，救，救，救村子……”
刚才在空中，江宁已经看到，念庵村到处都躺着横毙的村民尸体，每具尸体都被他们自己抓得血肉模糊，死相极惨。
不仅如此，当下已经窝冬的老鼠、苍蝇们，排成一个圆圈，将村子中央的粮仓围住，被他们落地时带来的寒风一吹，僵硬的尸体向四边散去。
清晰地感受着，手心中那不断衰弱下去的生命之火，江宁用哀求的目光望向诸葛渊。
一向淡然的书生，不忍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司命所致，无法可救。”
腐烂消失，牵连着信奉祂的道姑们全部死去。
吃下道姑血肉的念庵村村民，成为了这巨大天灾下的，一抹小小的点缀。
“救……救村民……救……”。
望着眼睛已经生出白翳的封老虎，一道嫣红的鲜血顺着江宁紧咬的唇角流下。
“虎兄，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会替你们找司命们，要个说法的。”
江宁的回答，语气很轻，但语调很重。
只是，双手已经软软地从江宁怀中垂下的封老虎，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那遥望苍天的不瞑双目，满是疑惑和哀伤。
疑惑着天地的不仁。
哀伤着凡人的无力。
替封老虎合上双眼，江宁的脸色却很是平淡，平淡到很难看出，那黑色眼眸之下的滚滚熔岩。
“秦兄，长宁郡域的百姓死伤了两成，那大齐的其他郡域呢，死伤有多少？”
秦素抿紧双唇，在江宁和诸葛渊两人越来越锐利的眼神注视下，清了清嗓子，有些沙哑的开了口。
“大部分郡域还在镇压邪祟中，准确的死伤还未统计完，但，最少不会低于五成。”
五成！
在这场天灾之下，大齐可能有五成的百姓，再也没机会看到头顶的太阳。
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们只是一如既往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往常一样重复着这一天的生活。
然后就死了！
有谁会哀悼他们吗？
有谁会纪念他们吗？
有谁会知道，这只是天地大劫的初幕吗？
江宁望着死寂的念庵村，突然转头问向诸葛渊。
“诸葛兄，据你推测，天灾还要持续多久？”
诸葛渊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后，睁开的眼眸中有数道流光不断闪动着。
“监天司没有布下先手的话，最快，也要一旬时间准备，才能驱散天灾。”
“记相大人，其他地方的邪祟，镇压完了吗？”
秦素摇了摇头，褪去了一直强撑着的淡然，眉头紧皱。
“还差的远。官家之前推行的供养邪祟之法，不知道催生了多少妖魔，趁着这次天灾，全部都出来兴风作浪了。长宁郡下还算安稳的，其他地方，早就已经天下大乱了！不瞒二位，司中已经下了调令，命令各司率领一半下属，去东洲幽都勤王，准备仪式，驱散天灾。至于各地百姓，唉，只能寄希望兵家和官家衙役们，能多救一些了……”
江宁轻轻点了点头，再次向诸葛渊开口道：“诸葛兄，我们一郡一郡去平灾，来得及吗？”
诸葛渊捏着纸扇，微微摇头：“以大齐之大，就算你我不眠不休，没一两个月也走不完整个大齐。而且各地的邪祟暴动，只是天灾的附带。”
他用扇骨指了指天空，“天灾的根源还是在于司命们，祂们在上面的争斗，传到下面，才引发了各地的动乱。监天司的法子虽然残酷，但却是正道，只有先停止天灾，才能彻底让我们这一界平定。”
江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转身向村外某处走去，那里零零散散插着几个木桩，充当墓碑。
念庵村是个新村子，村民都是各地的逃荒者，聚在这处小小的村落中，互相报团取暖，把这里当成了世外桃源。
只是眼下天寒地冻，叶落花谢，桃源已成坟冢。
江宁用手扒开坚硬的冻土，将封老虎的尸身埋了下去。
随后他将所有村民的尸体，一具具搬了过来，替他们每人都挖好墓穴。
天很冷，土很硬，江宁只用双手，刨地很慢。
诸葛渊将扇子插在自己的腰间，也弯腰在地上刨起来。
秦素站在一旁，神情微动，但最终仍是站在在一旁，冷眼注视着不知所以的两人。
将所有人埋下后，诸葛渊挖出一块大石，削成了墓碑的形状，拿出判官笔，朝江宁看了一眼。
“就写：念庵村安民之墓……村民江宁、关囡囡敬立。”
诸葛渊的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入石三分。
江宁蹲在地上点了点头，字写的很好，虎兄活过来的话，也不能对此再满意了。
死人的事了结了，该处理活人的事了。
江宁伸出右手食指，直指苍天。
“请诸葛兄助我，直上白玉京！”
“我要跟司命们，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