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艾米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女官嘹亮的吆喝声，得知正主出场，洛里安赶紧收敛神情返回大殿，见到了被众人簇拥的女公爵——艾米莉·科莫纳。
传闻说得没错，艾米莉确实戴着一副银面具，多年以来，外界逐渐遗忘了她的真容，只能凭借那些油画回忆年轻时期的样貌。
洛里安脑海中闪过海瑟薇艺术馆的场景，那时的公爵夫人称不上艳压群芳，但也算不上丑，和方才见过的雪伊差不多，假如颜值满分为十分，勉强算得上七分。
接下来是一段仪式性的演讲，他站在场地边缘听不太清，没发现什么重要信息，熬到结束时，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幻听？
下一刻，艾米莉再度重复他的名字，“洛里安·派崔克？”
发觉在场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洛里安内心困惑，
“难道因为前些日子闹得太狠，打算公开剥夺我的议员身份？”
不至于吧？
顶着两侧侍卫凌厉的眼神，他朝大殿中央迈动步伐，人群默契地让出一条道路，脸上尽是礼节性的微笑，恍惚间让人有种身处蜡像馆的错觉。
“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女公爵上下打量一眼青年，冰冷精致的面具后方飘来一声赞叹，
“摄影技术，是库拉索独立以来在科学领域取得的第一次重大突破，做得不错，这五千镑是对你的奖赏。”
艾米莉从右侧女官捧着的托盘拈起一张支票，递过去，随后宣布设立一个基金会，专门负责资助、奖励库拉索境内出现的技术突破。
霎时，现场掌声连连，阔佬们高声喊出自己的捐赠数目，表示对科学事业的热切支持，以及对女公爵本人的尊重。
“多谢您的慷慨。”
收好支票，洛里安心情大为畅快，以为颁奖仪式已经结束，不曾想对方随口提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派崔克议员，听说你来自泽鲁，是索登大学文法系的毕业生，想家了吗？”
这？
此言一出，现场重回寂静，洛里安的眼角瞥见不远处阿诺德、柴尔曼等人凝重的脸色，意识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到了沃森就是沃森人，此间乐，不思泽鲁？
不！
他抛弃这个愚蠢的念头，一旦这句话出口，只怕霍斯特与自己当众翻脸，数目庞大的泽鲁移民群体也会心生不满。虽然大家为了生存跑路日落之地，但内心深处多少残存几分对于故国的眷恋，绝对不能触怒他们。
可话说回来，自己的立场也不能过分僵硬，除了泽鲁移民，沃森境内的康沃尔、奥兰特、里森堡移民数量更多，不适合说些“誓死效忠曼努斯皇帝，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之类的疯狂言论。
沉默大半分钟，女公爵重复一遍问题，“派崔克先生，想家了吗？”
斟酌再三，洛里安的回答非常委婉，大致意思为“先人坟墓，远在泽鲁，乃心东悲，无日不思。”
说完，也许是当众表演，也可能是残存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抬起手背拭了下眼角，抹去一滴若有若无的泪水。
从这个角度进行回答，任何人也挑不出错漏，一个上了年纪的泽鲁富商感触颇深，忍不住双手掩面，现场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察觉到自己的提问稍显莽撞，有可能激发泽鲁移民与其他等国移民的矛盾，艾米莉心生懊恼，不着痕迹看了眼右侧的乐池。
几乎是瞬间，乐队指挥心领神会，当即挥舞指挥棒，用欢快愉悦的音乐驱散这片阴霾。
舞会开场，身心俱疲的洛里安退至一边，端着餐盘挑选食物，他此行没有携带女伴，也懒得厚着脸皮邀请别人，只能吃些东西打发时间。
令人遗憾的是，菜品种类丰盛，唯独没有他平日喜欢的大龙虾等海鲜，因为在上流社会的观念中，这种东西只适合底层贫民食用，不配进入正席。
“这奶油布丁不错，再给我来两个，还有鹅肝，等等，别放鱼子酱，我吃不惯这种咸腥味......”
在洛里安的吩咐下，侍者麻利地满足一系列要求，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不久，他捧着满满一盘食物走到角落，还没等吃上几口，霍斯特端着一杯香槟酒走到身边。
“你刚才的表现很聪明，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不然呢？在别人的地盘混饭吃，总得考虑影响，难不成大吼一声，嚷嚷着把敌人全给剁了？”
“也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难得。”望着舞池中两两成对，翩翩起舞的人群，霍斯特神情恍惚，随口提到琼斯即将结婚，对象就是他此刻搂着的那名少女。
在洛里安的印象中，萨缪尔·德·琼斯结过一次婚，据说前任妻子死于难产，如今再婚实属正常，“是哪家庄园主的女儿？”
“不是庄园主，是议长阿诺德的三女儿，嫁妆同样丰厚，估计得有上万镑。”
“是吗？”洛里安不以为意，忽然想起一则有意思的传闻：
“似乎有庄园主提议把女儿嫁给你，为此不惜给出三万镑嫁妆，外加一座甘蔗种植园。嘶，叫什么名字来着，听说规模很大，奴隶数量上千。”
“他看中的不是我本人，而是上千年积累至今的名望，用金钱购买名声。这笔交易对我来说不划算。”霍斯特没表现出半点沾沾自喜，一语点明交易的实质，
“我家传承自卢恩帝国时期，帝国崩溃前出过两位元老，进入诸国时代后，先后出过五位王后，各国王室嫁进来的公主更是数不胜数，中途的一百多年还统治过卡霍自由邦，一路传承至今，最终积累到如今的名望。”
说到这里，他举出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
“你知道纯血马能卖出天价的原因吗？不仅是速度够快，更因为他们的谱系严格可查，假如某代掺杂别的血统，价值将会大幅缩水。唉，先祖积累这点名声不容易，我总不能为了一时快活，把仅有的东西也给变卖了。”
“是吗？”洛里安的灵魂来自后世，对于这种贵族传统的认同度不高。
在他的印象中，“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影响更多一些，更何况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推进，民众受教育水平日益提升，贵族的衰落不可阻挡，纠结这些并没有太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