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观察试探
周显庸晚上回到家，远远看到秀玉和一个面目沧桑、佝偻着背的中年汉子，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回廊里等他回来。
周显庸一看就知晓这定然是秀玉的爹了，四十三、四岁年纪，相貌和秀玉有几分相似。那汉子见到周显庸，跪地磕了个头，嘴里道：
“给侯爷请安！”
周显庸示意他起来，打量着他，见他身着浆洗得发白的蓝灰色长袄棉裤，脚上一双青布靴子，两脚外侧分别打着两补丁。大约衣服上没有补丁已经是他最体面的出门穿戴了。
看周显庸低头看他靴子，刘大窘迫地两只脚往后稍退了退，两只垂着的手无助地在棉裤两侧上下搓来搓去。
周显庸并不是一个喜欢给人难堪的个性。他略略清了下嗓子用下巴点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多福：
“明天一早给刘家老爹买套新棉衣，面料厚实耐磨、保暖性好点的。”
随后又摆手阻止刘老爹再度想要跪下磕头谢恩的举动。周显庸放柔和声调问：
“吃饭没有？没吃过就先下去吃饭，吃过饭来书房回话。”说着边向饭厅走边对秀玉道：“赶快摆饭，今儿真饿坏了。”
吃过晚饭，周显庸舒服地坐在加了很厚的软垫的圈椅里，放松地呷了口秀玉刚沏过来的茶，铺开纸墨练习毛笔字。
从穿来以后，他一直在冻饿、忙碌交加中度过每一天，像这样晚上独自清静一小会都觉得难得的奢侈。再回想大学三年那种上课都请同学点到，独自一连几天窝在寝室里昏天黑地打游戏的过去，感觉极不真实，又极具割裂感……
随着刘大走进来，周显庸放下毛笔。他发现刘大右腿有点瘸，走路不是很利索，大约这也是被人家暖棚辞退的原因吧。
“刘家老爹，之前你干过几年暖棚？”
“回侯爷，小人原来在菜地干过七年。夏天种菜，冬天种暖棚。”
“先前在菜地都干什么活？”
“最早是砌暖炕，挑马粪，沤肥，后来挖地垅，浇菜地，拌灰肥……”
周显庸打断了他的话：
“你种过菜吗？”
“回侯爷，种过的，夏天有芦菔（萝卜），黄瓜，茄，波棱菜（菠菜），白瓜（冬瓜）……”
“冬天都种什么？”周显庸不得不又打断他一连串没有重点的罗列。
“冬天种黄瓜，韭黄，芹菜，黄芽菜，蒜苗，波棱菜，菽苗……”
“给你人手帮忙，让你建个暖棚，冬天种这些，你自己能种出来不？”周显庸愁得慌，感觉刘老爹真是老实得过了头，一点看不出他想知道什么。
“那肯定行啊！”刘老爹听说让他自主种个暖棚，立马就有精神了，腰杆子都挺直不少：“从培芽，到移植，灌水、沤肥、上肥，杀虫，间苗，扶杆，扦枝，插缚、压土……没有我不会的呀。”
这回周显庸不嫌他啰嗦了，他认真听他讲完，点点头道：
“刘……”他询问地看着这朴实的汉子。见他愣了半晌才慌忙接口回道：
“俺叫刘大，俺还有两个兄弟，叫刘二，刘三，不过俺二弟前几年病死啦……”
周显庸端起冷了的茶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道：
“这么地，今晚上爷去后园子给你划出一块地来，明天白天，你看看需要置办什么，和多福说，准备盖个暖棚，咱们先试着种点东西。”
周显庸看他又要激动，忙紧跟着说：
“刘大，秀玉的娘在家里有重要的活干吗？你让她也过来，咱们一大家人的衣服浆洗，还有打理家务，都需要帮手。爷给你们一家三口人，准备两间屋，给你们两夫妻付工钱，一年给你们八两银子，秀玉的工钱另算，你看可愿意？”
周显庸有自己的考量，接下来他让刘大干的活都属于保密范畴，把他全家人都放在眼皮底下，便于掌控，否则走漏口风可就不美了。
刘大毫不犹豫跪地磕头谢恩。
周显庸带着刘大来到后院，多福前头提着灯笼给照明。
在刘大指点下，选了一处通风好，光照好的地片。考虑到前期不可能大量种植，只是试验培植，周显庸划定暖棚长六丈，宽三丈。
此后又不厌其繁地详细询问刘大，都需要用到什么工具材料，然后回到书房，详细地列了单递给多福，令他务必第二天置办齐备。
恰逢第二天是阴历二月二十九休沐日，一早，周显庸就换上干活穿的夹袄布鞋，拿了铁锹和镐头，跟着刘大来到后院开始挖土打地基。
两个一早来府上报道的锦衣卫姚峦和许阔达一看侯爷这么接地气，愣了下神，也赶快脱下外面的干净衣服帮忙干活。
一时间府里闲暇的下人都参与到干活大军里。直干了一个多时辰，秀玉送来一桶热气腾腾的汤饼。周显庸招呼大家就地休息，接过秀玉盛给他的一碗羊肉汤饼，不薄不稠，不咸不淡，配着爽口的腌苤蓝，非常可口。
一碗还未喝完，多喜提着扫把跑到后院来叫周显庸。说一个拎着包裹的大姑娘在门上，要拜见侯爷，不肯说姓什么，只说侯爷见到她就知道她是谁了。
姑娘？周显庸眼角余光看到姚峦和许阔达互相挤眉弄眼，不客气地伸出沾满潮湿泥土的脚，在两人屁股上一人踹了个泥脚印笑骂：
“也不看看爷今年才多大，你们那是什么龌龊眼神？”
边说边放下挽起的裤腿，跟着多喜绕过月亮门来到前院。
穿来这个世界，他唯一打过交道的侯府外面的女性就是王琳琅。果然远远就看见王琳琅身着靛青色镶白边的襦裙，配白丝钱绣花的腰带，外面罩一件天青色沿兔毛边的夹棉褙子。一束阳光自她身后射来，显得面容有几分朦胧，而身姿却挺拔秀逸。
看到周显庸这身打扮，满裤腿、满鞋的泥土，王琳琅愣了愣，随即微微抿了抿嘴。她躬身福了福开口：
“冒昧打扰侯爷，还请见谅。”
周显庸含笑点了点头道：
“还客气啥，进书房说话吧。”
说罢示意多喜带王姑娘先去客厅，他自己则绕到盥洗室稍微洗了把手脸，换了件深蓝曳撒，家居鞋才朝客厅走去。
这个时间，王姑娘没递什么拜贴冒然登门，是有什么事呢？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起来的盒子，显然是要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