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漠的邓老师

一年级的数学老师是邓老师。邓老师是初中毕业外出打工几年后回来的女老师，她也曾经是大伯爷的学生，在这个村小读过书。

或许是外出见过大世面的原因，她讲课的时候，喜欢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台下的学生。一件皮毛外套可以穿一整个冬天，剪着干练的齐耳短发，纹着非常突兀的眼线和眉毛。每次上课，来去如风，鲜少会在课外和同学有接触，没有课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她的人。

在邓老师的课堂上，阿英因为上课讲话、乱动等各种毛病，被罚站黑板，被戒尺打手心，被拎出去跑操场是家常便饭，所以阿英对这个邓老师的印象并不好。

有一次，阿英带了一只自动铅笔来学校，这只铅笔是姑父从重庆带回来给姐姐的新年礼物，姐姐把它送给了阿英。阿英很少收到礼物，所以非常珍视，也想炫耀，于是上下课都握在手里把玩。有同学问起，就展示给他们看，笔芯是如何通过按压出来的，笔芯如何替换的，言语间骄傲的不行。

在邓老师的课堂上，阿英一贯的吊儿郎当做派，拿着那支自动铅笔，时而在手指间转圈圈，时而把笔芯按出来又压回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邓老师一怒之下，夺过阿英手里的铅笔狠狠的往讲台上一拍，自动铅笔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零件撒了一桌。自此阿英和邓老师的梁子就结下了。

无意间阿英听到同学说，邓老师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县城里的老公抛弃了，才会回来村里来的。阿英像是猫儿闻到了腥味儿一样，到处去传播这个天大的消息，每次邓老师下课的时候，她就像一根尾巴似的，尾随在后面一边羞脸蛋，一边吆喝道：瞧瞧瞧，被抛弃的老女人……气的邓老师不顾形象的满操场追着她打。但是阿英就像一条泥鳅极不好捉，好不容易逮着她以后，邓老师又下不了狠手去真的揍她，只能拉着她去校长面前，气的直跺脚，哭着告状。

在当天大伯爷跟阿英讲了很多道理，试图让阿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阿英一直耍混，坚持是邓老师有错在先，死活不道歉。最后大伯爷拿出了杀手锏，说如果不听他的话，她这个学生他就教不了了。让阿英要么接受处罚并道歉，要么就退学！阿英才勉强的接受了处罚，去操场跑了五圈，给邓老师道了歉。又隔了一周，邓老师从县城回来，给阿英带了一支自动铅笔，阿英和邓老师的关系才勉强缓和。

第二年春天，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阿英看到邓老师穿着一身白底碎花长裙，画着浓艳的口红和眼妆，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阿英的时候，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笑得眉眼弯弯。那一刹那，阿英暂时放下心中对她的芥蒂，觉得她好漂亮，不由的多看了几眼问道：你前夫来接你了？话出口的时候，阿英有点后悔，因为她答应过大伯爷，不能再提邓老师前夫的事。

可没想到邓老师却笑颜依旧，伸手摸了一下阿英的脑袋，说道：阿英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呢？老师带来很多煮好的粽子呢，都是老师自己包的哦！

阿英能感觉到那一天的邓老师很开心，她身上没有了那种令人讨厌的趾高气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显得很亲切。她给每个班都提去了粽子，还特别强调是她亲自包的。

三个年级一共三十多个孩子，人手到了一个甜粽子和一个咸粽子，这么多粽子都是她用背筐背上山来的。期间，大一点的孩子打趣说邓老师是不是谈对象了，这发的是不是喜粽？她莞尔一笑沉默不语，就安安静静的倚靠在门柱上看着同学们嬉笑争抢粽子的画面。

自从那天以后，邓老师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听大伯爷说邓老师和他前夫总算是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去了广州。很多年以后，阿英才知道，邓老师在怀孕的时候被前夫家暴，孩子被打没了，她闹着要离婚，前夫不答应，还冲到医院去打她，扬言要打死她。所以她才会悄悄的回娘家，后来是她哥去揍了她前夫一顿，他前夫才没敢找上门来找人的。邓老师整个冬天都穿着同一间皮袄，不是为了显摆，而是小产月子没做好，身体畏寒。每天行色匆匆是因为担心前夫找到学校来发疯，为了能离婚和前夫纠缠了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