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魂摆渡的无常幻象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空”从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变成了如极光般绚烂的夜色,绿色的绸带蜿蜒曲折,似有生命般流淌。
他们来到了一座桥,桥上写着“奈何”。桥头立有一块青石,刻有鲜红如血的四个大字“早登彼岸”。
“此乃三生石,鬼魂得以镌刻仍未忘怀之今生挚爱,或来世所期盼相逢者之名于其上。”
“那怎么这青石上一个名字都没有?”
“诸行无常,万物皆空,如梦幻泡影。”白泽轻抚了一下青石,踏上了奈何桥的石阶。夭冬阳似懂非懂般紧跟其后。
在地府行进了这么久,没有手机、没有音乐、没有导航,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走在路上,眼见着身侧无数的亡魂,夭冬阳不受控地思绪起伏,想了很多,感慨万千。
一切现象都在刹那间生灭,就如奈何桥下的河水,时刻在流动,前一刻的水已经流走,不会留下永恒的“水痕”,水泡破裂后归于虚无,万物皆无法被真正抓住和留存。
走过奈何桥,看到一处双层木别墅建在忘川河边不远处,正门口门梁上悬挂着一个木质牌匾,写着“渡魂驿站”四个草书大字。
“鬼魂于此列队以待,登记乘舟,以赴酆都,我们亦须于此静候等待。”白泽轻车熟路地说道。
此时,别墅的门被打开了,三五个魂儿慢悠悠在里面走出来,飘向了忘川河边的扁舟。忘川岸边有数只扁舟正在静静等待,站在每只船头的渡夫长得全都是一个模样,穿着同样的衣服,看着就像是几个等比例的复制人。眨眼定睛细看,却又全部都变成了娇艳的美渡娘。
“此乃灵魂摆渡人,无神鬼知其始渡之时,恒居此地,以渡过往鬼魂,未尝稍离。”
“灵魂摆渡人?他们是人?”
“非也,前世是人罢了,今则为地府鬼差。”
“为什么摆渡人都长得一样?为什么他们样貌一直在变化?”
“万法唯心造。诸魂所观之摆渡人,皆非一致。犹如水中月,镜中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万物终归虚妄。”
“万法唯心......是只有地府如此,还是世间皆如此?”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你意如何,便如何。”
我意如何,便如何。
真的可以吗?
进入灵魂驿站,门口的柜台处只有一只笔仙,忙碌地将来往之灵魂记录在册,还有一台自动收款机,夭冬阳正疑惑这是做什么用的时候,白泽就将在鬼门检拿的元宝一股脑全部放了进去。
“此乃行舟渡资。无路费之魂,不得渡舟,若强行登之,扁舟必沉于忘川之渊。”
天哪,不给钱就扔下河?真是死了都不得消停。
夭冬阳赶紧把这件事牢牢记于心底,回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要把多烧些金银财宝写进遗嘱。
驿站内只有座椅没有桌子,也没有床,座椅的阵列排布就像是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二层与一层布局类似。耳朵里听到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广播,播报着到号坐船的鬼魂姓名,也循环告知着渡忘川的信息步骤、注意事项等等。
刚坐下没一会,就听到广播里叫道:“1103号白泽,0927号夭冬阳,上前登船,此路不回头,此船不调头,带好随身祭品,遵守乘船规则,疑问概不解答,灵魂安全自行负责。”
“怎么这么快?咱俩编号咋还不挨着?这地府也流行随机给号?”
共同的离奇经历会令两个个体快速熟悉,夭冬阳和白泽说话越来越随性,白泽也开始对她的疑问选择性回答。
“你我手持酆都一殿阎罗秦广王之授意,笔仙早已录诸典籍,优先处置之。”
“这地府也和人间差不多嘛!认识人好办事儿,啊不是,认识鬼好办事儿。”
走上由木板拼接而成的码头,石头的系缆墩上刻着“灵魂渡口”。早已有一叶扁舟等待在忘川河边,白泽和夭冬阳的名字浮现在小舟的上方,踩上船头踏板,名字随即消散在风中。
“生灵皆有一死。”待白泽和夭冬阳坐好,灵魂摆渡人手握住船桨说道。
“生灵皆需侍奉。”身处人身的白泽拱手回道。
“哈哈哈,果然是你这顽兽。”摆渡人笑着扫视了一眼白泽和夭冬阳,因缘际会已了然心中,“缘生缘灭,宿命轮回,看来又将启一新纪元矣。”
白泽正欲开口细问,“缘,妙不可言。”摆渡人似乎预判了他的疑问,先一步说道。“船速分为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模式。二位可有想好选择哪种?”
一直云里雾里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夭冬阳,终于有了一句能听明白的话,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这船速还能自己选呢?那肯定是快好吧!我们得抓紧赶路呢,是吧白泽。”
白泽根本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做完了选择。
灵魂摆渡船之上,言出必行。
白泽无奈地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带不动,实在是带不动,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摆渡人双眼中呈现出狡黠的光,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得嘞,开启急速模式。”
夭冬阳并没有感受到船速明显地变快,“摆渡人,怎么好像速度并没有变快呀?”
摆渡人没有回答。
夭冬阳心中浮现起了隐隐的不安,求助般望向身旁的白泽,他却一脸认命的瘫坐在小舟中央,伸手把她也拽到了中间位置,一人一妖挤作一团。
还没等夭冬阳的疑惑问出口,不知从何时开始起雾了,雾气已经变得浓重朦胧,水面上泛起诡异的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河下呼之欲出,夭冬阳不受控地好奇探出头,在水下突然伸出一只骷手、就快扯住她长长的兽毛,千钧一发之际,白泽把她拽了回来,“于舟中央坐好,勿再妄动。”
心惊肉跳的夭冬阳再看河面,数不清的人类、动物、妖怪的骷手、骷脚、骷骸,正如饥似渴般抓捞、扑腾在忘川,张牙舞爪地向小舟扑来,小舟仿佛不受控般左摇右摆,被汹涌的波涛肆意抛起又摔下,夭冬阳刚刚靠紧在左边,左边的浪头又把它狠狠地推向右边。
狂风暴雨之下,白泽沉心敛气稳稳地坐在小舟中央,但人身瘦小受限,无法抓住被乱甩的夭冬阳。
“别担心,不过是行舟过快,激起了忘川的小脾气。可要坐稳咯,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摆渡人憋着笑,风言风语着。
夭冬阳心里有八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老娘小心了一路,没折在鬼门关的十六鬼、没折在黄泉路的彼岸花粉,要是折在这临门一脚,可就真是*了。
白泽与夭冬阳同知同感,感应到她愤怒、暴躁的心情,生怕再出岔子,急忙说道:“静心敛思,勿使妄念纷飞。”
又来了,总是静心敛思,现在命都要没了,谁爱敛谁敛去吧。
水面危机四伏,极度的惊恐引发了夭冬阳的应激反应,振聋发聩的兽吼声一层层激荡在忘川。夭冬阳的人身承受不住白泽兽身的声波击,白泽紧紧地捂住双耳,却还是没能阻止耳膜破裂,鲜血顺着下颚的轮廓流了下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船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幻影,夭冬阳看到13岁时的自己因为身材肥胖被喜欢的男孩子嘲笑,看到17岁时总是打压她的班主任又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脸一通输出,仿佛口水都喷到了她的脸上,还看到满船的垃圾,里面布满了蟑螂,几条蟒蛇攀爬在脚边,下一个动作就会爬到小腿上。
她吓坏了,呼吸急促,大声地尖叫、怒吼,全身都在颤抖,用力地躲避,想要逃跑,过大的动作引得小舟更加地摇摆不稳,就快要向一侧翻倒。
白泽紧紧地抱住了她,任她如何捶打,死死地抱着不放开。
第一次对她用温和、舒缓的语气轻轻而坚定地说着:“嘘、嘘、嘘,有我在,我在,不怕,你是安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幻象。慢慢地吸气,然后缓缓地呼气。你很勇敢,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夭冬阳从挣扎中减缓、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嗓音在对自己说话,她却听到了清冽而又安稳的声音在一下下拍打、安抚着悬到嗓子眼的心房,抹平了上面狰狞的褶皱,填满了里面密布的坑洼。
摆渡人早已在一旁笑弯了腰。在他的眼里,又渡过了一段有趣的行舟路。
夭冬阳迟迟无法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终于下船后,白泽才对夭冬阳述明情况。
摆渡船之上,快就是慢,慢就是快,唯有选择普通,才能安稳渡过。
因他们选择了急速,就要经历惊涛骇浪、步步惊心,也必然会因此增加乘坐渡船的时间,
他们比原计划延误近两天,耗时四天半抵达目的地。
“诶?你刚刚在船上是不是说了白话?”
“是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