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朱红之夜(九)
姜德海很快反弹起来:“怎么会!他明明跟组长说过话啊,组长问他在哪里,他说不知道……”
“这也没什么吧!”青阳敏言淡淡地打断,“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和下落不明的受害人取得联系,百分之百会问他现在在哪里。问到凶手情况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凶手让汪友亮说不知道,这是最安全的回答了。然后凶手再带着录音用公用电话打给汪学忠。”
这一点姜德海算是接受了,但是还有其他疑惑:“可是我们也问过附近的居民商户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所有的人都说没有啊!”
青阳敏言冷淡地抿嘴一笑:“因为凶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可疑的人。”
梁永强和姜德海吃了一惊,瞬间醍醐灌顶。
梁永强:“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区工作或居住。”忽然想起来,“那个姓谷的老师,那天我们送他回去,他家就在那附近。”
姜德海也想了起来:“他和汪友亮起过冲突。不仅挨过汪友亮的打,后来汪友亮还想教训他。会不会就是因此,他对汪友亮和那两个小混混动了杀机?”
青阳敏言在心里暗暗一笑。他们果然朝着谷峻仪去了,丝毫没想到还有一个柏惠也住在附近。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他说,看了一下时间,“我下午还得上课。”
姜德海又道:“还有,那两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就是那两个小混混,左肩膀受过伤的叫……”
青阳敏言遽然打断:“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需要告诉我了。”
走到门边又转回头,“你们短时间内也用不到我了。正好最近我也有点儿忙,就不要联系了。”说完,也不管警察们是何反应,“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傍晚,朱离回到家又看到对门的小男孩蹲坐在门前的楼梯口看着她。一看到她,便一下子站起来,朝她笑起来。
朱离不觉脚步一停:“青阳敏言又没回来?”
“嗯。”
这个青阳敏言又跑去哪里了?
“你又等我?”
“嗯。”
面对着朱离的无语,男孩越发笑容可掬,像一只快乐的猫似的,冲着她眯起两只眼角微翘的眼睛。又软又黑的一头短发,像缎子一样闪着柔和的光泽。这样看起来,倒真像一个挺可爱的孩子。
朱离不觉多看了他两眼。其实确实是个五官挺精致的孩子,又爱笑。为什么以前就总觉得有一种令人心头微凉的诡异呢?
“好吧,”她上前走了两步,朝男孩伸出一只手,男孩连忙灵巧地拉住,“你不能太挑剔哦,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男孩握紧她的手,嘿嘿一笑。小孩子的手又软又暖,还很信任很喜欢她一样,紧紧地贴着她的身边。
朱离的心也不觉变软了,难得也露出一抹微笑,领着他到自家门前。才摸出钥匙,往锁孔里一插,就听门里响起一道欢快得有点儿犯贱的男人声音道:“来了,来了!”
门一开,飘出一阵萝卜炖肉的香味。白晓已经在张罗晚饭了。
柏惠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正看见那个瘦高的学生青阳敏言站在前面,和她视线相对。傍晚的阳光笼罩在少年的身上,好像在他黑色的头发上染了一层漂亮的淡金色,连苍白的肤色都柔和起来。吸引了路人不少的眼光。
他朝她展露一抹微笑:“柏老师,我来帮你吧。”
不知为什么,这抹微笑明明很好看,却只让柏惠觉得不安。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两个人一路无言,走到柏惠的家。可是青阳敏言依然没有离开的趋势,柏惠只得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青阳敏言果然没有得到她的邀请,就自己走进了客厅,然后将购物袋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柏惠站在门边,没有关门。
青阳敏言说:“老师,我想喝茶。”
柏惠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厨房。
青阳敏言环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又走上了阳台。阳台的角落里放着几双鞋子,其中一双女式运动鞋引起了他的注意。
青阳敏言蹲下身子,拿起那双鞋看了看。鞋子刚刚刷洗过,但看得出,刷洗得比较匆忙,所以鞋跟的褶痕里,还有底部的纹路里仍然卡着一些淤泥,是红色的。就跟第二个死者被抛尸的现场一样的红色淤泥。
正打算再仔细观察一下其他鞋子,客厅里传来柏惠的声音。
“你的茶。”
青阳敏言只得回到客厅。桌子上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茶叶还漂浮在水面上。青阳敏言看了一眼,并没有喝。
“柏老师,”他低着头,“你应该停止了。”
柏惠一怔,听不明白:“什么?”
青阳敏言:“你明白的。还有最后一个了。”
柏惠的脸色忽然一变,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看到他慢慢抬起了头,那双眼睛变得更加幽深起来,像一道深渊似的横亘在她的面前。她忽然不敢乱动了,生怕只是微小的一步,就会让自己跌落进去,摔个粉身碎骨。
柏惠紧张起来,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又惊又疑:明明只是一个少年,却总是很轻易就能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青阳敏言:“现在停止还来得及,马上放了汪友亮。”
柏惠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她惊恐地瞪视了青阳敏言一会儿,还是把牙一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算你要救那种人渣,也该去找凶手。我管不着……唔!”
还没说话,忽然喉咙一紧,发出短促的一声哀鸣,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前一秒还离她数步之遥的青阳敏言,赫然站在她面前,只手抓住她的喉咙。他的脸和她的脸近得几乎连鼻尖都要靠在一起。柏惠本能地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冷得像没有生命的尸体一样。
“我不是救他,我是在救你。”青阳敏言沉沉地说,“汪友亮在哪儿?”
柏惠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十分恐惧地抓紧青阳敏言的手,可是又不敢挣扎。那双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颤抖了好一会儿,她才在他的手心里挤出一些破碎的声音:“你……你是谁……”
青阳敏言缓缓地收紧自己的手,感觉到女人柔软纤细的脖子像丝绸一样,在自己的掌心微微揉皱了:“说,汪友亮在哪儿?”
柏惠浑身都冷得直发抖,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忽然从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姐姐,我回来了!”
脖子瞬间被松开了。柏惠一下子瘫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又是流泪又是冒汗的咳嗽起来。刚进门的弟弟狐疑地看一眼陌生的来客,慌忙放下包,先来扶住柏惠。
“姐,怎么回事啊?”他颇警惕地看向青阳敏言。
柏惠摇了摇头。她像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样,全身软绵绵的,再说,她觉得弟弟不会是青阳敏言的对手,不想让他身涉险境。
青阳敏言看了看姐弟俩,轻声道:“既然今天柏老师不方便,那我改日再来吧。”
柏惠哆嗦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由着青阳敏言在她剧烈的咳嗽声里,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晚饭之前,青阳敏言把小男孩接走了。对于弟弟又一次跑到了朱离家,他的眉目之间藏着隐约的怒气。
晚饭后,为了探清作画之谜,朱离便早早睡觉了,而白晓只能在朱离的床前打地铺。
他不像朱离一沾枕头就能睡,数羊数了好久,好不容易有点儿昏昏沉沉,就在这时肚子上猛地一重,疼得他登时大叫一声,所有的瞌睡都跑光了。
竟是朱离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白晓痛得大叫一声,龇牙咧嘴地捂住肚子。
朱离却目不斜视,自顾自地向卧室外走去。白晓连喊她几次,朱离依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白晓连忙忍着疼追上去,一把抓住朱离的手。
朱离身体自然地顿了一顿,可是也只停顿了一秒,便又继续抬脚向前走去。白晓没有松手,她也照常向前走,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是拖着白晓。白晓不敢再用力,只好跟着她一起走。
朱离看着正前方,直勾勾地走进客厅。白晓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她仍然不为所动,连眨也没眨。
梦游吗?
可是他认识她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家打地铺……真的从来没遇到过啊!
他还在拼命地揣测,朱离已经坐到了电脑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来的时候,照得她的脸也随着光线不断变幻,有一种说不清的毛骨悚然。
白晓不觉有些紧张地站到她旁边,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直觉告诉他,恐怕朱离又要作画了。果然朱离打开了绘画软件,开始了熟练的操作。
很快!
尽管朱离本来就是一个快画手,可是现在的速度还是比她平时快多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点儿停顿都没有。流利得……白晓的脑海忽然跳出一种可怕的猜想:流利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她的身上,借用了她的手。
白晓登时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