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冬菜死了
屋子里是浓浓的血腥夹着腐肉的腥臭,混合成一股刺激的气味,蔓延开来。
小灯笼手脚冰凉,僵着身子站着门口,屋里有五个人,除了被遮住的躺着的冬菜,跪在床头的福子,挡在她半个身子前的柯管事,还有两个生人。
一个正在床前,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处理那看不出腿型的腿,小灯笼压着胃里翻涌的绞痛,还有那止不住冒出嗓子眼的酸水,倔强的睁着泪眼去看,死死的咬着唇。
或许是多出两个人,那屋里一直站不动看着床上动静的一个人回了头,四目相对,小灯笼只一眼就转了视线,重新落回冬菜身上。
而后者一袭深蓝的太监服看起来很新,很干净,他深深诧异的看着小灯笼,有些回不了神。
柯管事蓦然转头去瞪他,后者才讪讪的移开了眼。
“没救了。”
突然,那穿着太医苑的统一定制的白色宽松袍子的太医起身,将手中的刀子丢进了一旁架子上的水盆里,噗通一声,那沾染着鲜血的锋利的刀子没入水中,瞬间水变成了浅红色,刺目之极。
小灯笼感觉那柄刀子没入的是自己的心口。
“冬菜!”
福子又开始叫唤了几声,那晕过去的人还是没有醒的迹象。
“两日前就说了没救了,截掉也是没用了,非要我再走一趟……”
那太医脸色不好的抱怨了句,边说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咳咳……有劳柳太医了。”
这时那太监赶紧走上前去,舔着脸道谢,干净利索的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巧的玉坠子,就要塞给对方。
柳太医一愣,瞬间扬起笑脸,不轻不重的说道:“陈公公,你这是打我脸不是,我是冲着上次你在威风库救我一次才来的。”
虽是这样说,倒也没有生气。
陈全也客气的笑了,“柳太医肯冒着危险私下帮忙,老奴是感激不尽,呵呵……感激不尽,我送你出去……”
两人说话间就往外走,屋里光线暗,又是一大早,小灯笼懵了半天才拖着身子往里走,在擦肩而过之时,那柳太医才察觉到她的存在,那只是一瞬间的照面,他只来得及记住那惨白的侧脸,以及那正好从颊边滑落的泪珠……
小灯笼是完全沉浸在冬菜没救了这个消息中缓不过神,根本就没去注意那走出去的人。
福子早就跌坐在床边,神情却是平静了很多,不似开始那般,毕竟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快到她还没能完成冬菜最后的心愿。
小灯笼慢慢蹲下靠着床头说:“冬菜,我有一角银子了。”
离她很近的那张脸竟是动了动,睁开眼却没有焦距,嘴却动了动,“嗯”了声,再没动弹。
小灯笼心里“咯噔”一下,又对她说:“你能等我撰钱给你弄一碟酥饼么?”
“我有些困了。”冬菜的声音很小,小灯笼仔细听才听清楚她说什么,“小灯笼,我好害怕,我怕死……”
是啊,害怕,那种绝望的恐惧,小灯笼一下子软了双膝,顺势跪在地上,在坚硬的地面磕得膝盖生疼,,像是有小虫子一口一口顺着小腿肚漫漫地咬上来。
被她强行遗忘的那股子恐惧慢慢的浸入她的脑海,那被狗撕咬的剧痛,晕倒前的恐慌,那在泥里爬行时入骨的寒冷,那一板子又一板子抽打的时的难熬钝痛,那十指连心的尖锐刺痛……汇聚成一种难言的入骨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泪水顺着下巴成串的“滴答”轻响滑落于地,,溅成不规则的圆形。
像是傻了一样,小灯笼无声的哭泣,缓缓的伸出手去,握着那耷拉在床边渐渐冰冷的手,“冬菜,别怕,别怕……”
一直说,一直说,希望她别怕,也是说给自己听,不会死,别怕……
不一会儿,冬菜的瞳孔开始涣散,脸突然歪向一边,再无气息。
福子禁不住扑上去抱住她,终于痛哭起来,“冬菜!别睡过去,不要丢下我。”
冬菜死了,当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小灯笼浑身开始颤抖,从那日午后得知莲月死了,她一直强撑着,坚强的撑着,只想要活下去,而冬菜在她眼前死去,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所以,她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崩溃了。
像一只受伤的猫,仓皇失措的呜咽,找不到安全温暖的依靠,颤动哆嗦着迷失了方向。
福子只顾着伤心,柯管事进来后又出去,竟是叫来了两个太监,他们手里握着一张破烂的席子,面无表情的就要将冬菜弄走。
小灯笼先是傻傻的问:“你们要把冬菜埋到哪里去?”
在她的意识里,人死为大,要入土为安,这些都是莲月自小教导她的。
两个太监却不搭理她,柯管事闻言脸色更沉了。
她回过头去看柯管事,对方撇开视线背着手就领着两个太监往外去。
一路上走的都是偏路,宫里对于处理这种死了的宫女无非两种法子,一种是弄出宫丢去郊区乱坟岗,一种就是丢去喂狗,鉴于辛人库主管被打死一事,那些暗中丢人喂狗的事情倒是没人敢干了。
宫女死了是在正常不过了,每日都有马车专门停在皇宫的西门侧门,运送那些要处理的尸体,皇宫连祭祀烧香都不能,更何况埋尸火化。
小灯笼失魂落魄的跟着,不一会儿就跟丢了,她眼神茫然而没有焦距,彻底陷入崩溃的状态。
索性她没走远,就在莲都宫周围乱走,这个皇宫偏角,来往的人不多,庭台楼宇,花石假山,房屋栉比,她像个闯入者,寻不到出口。
穿过一道花墙,迎面来了几个人,小灯笼一个劲顺着路往前走,隔着半个院子,那走在人群前的领头太监一眼就看见了她。
“站住!”
小灯笼毫无所觉,越走越近,眼看就要到跟前了,好似没看见人一样。
“夏主管,这就是你们宫教出来的奴才?”再开口,声音直接就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