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欢迎来到祖安
希尔科，这种取名风格，可不像是东方世界应有的。
李维斯坐下来捣鼓着手里湿漉漉的钱包，翻出来几枚花纹精美的金币，以及刚刚那张证件，不对，应该是一张名片。
“你看够了么，蓝眼睛的黑发小子！”突来的质问将平静打破。
这嗓音低沉，却很有力度。
说话的人此刻正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弹，那张轮廓硬朗的脸，宛若毒蛇一样，正冷冰冰的盯着李维斯。
没有经过任何救援处理，这人居然还能靠自己苏醒，好顽强的求生意志！
李维斯抬起头看向他，惊讶得愣住了几秒才回过神，把金币一枚不落的放回钱包，再把钱包丢回去。
希尔科见得他这副举措，双眼微微眯起来几分，“你不拿钱，是想把我送给下城的黑心医生，换取更多的酬劳，对不对？”
下城的黑心医生？他这句话，让李维斯的脑子里冒出一些模糊的记忆认知。
传闻下城区有个医生，专门收取半死不活的人或者动物拿去做实验。
有那么一瞬间，李维斯心底浮现一种幼稚的冲动，把这人拖去给黑心医生换钱，他现在的处境很需要钱，只有钱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但这冲动立刻被李维斯的理智打散，在下城，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屁孩儿拿那么多钱在身上，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的道德底线暂时还不允许他这样做。
李维斯站起来靠近几步，希尔科的眼睛里泛出危险的光芒，放在草地上的手朝左边裤兜里慢慢伸去。
李维斯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拿起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金币取出来两枚，用一双湛蓝的眼眸看向希尔科。
“我把你从河水中拖上岸来，也算救了你的命，取走你两枚金币，这不过分吧？毕竟我还给你剩下了三枚。”
希尔科望着小男孩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左手停在裤兜边。
“不过分。”他沙哑的说。
“那就好。”李维斯咧嘴笑了笑，把钱包放下，将两枚金币揣在裤兜里，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又停下来回头说：“喂，像我这样年纪太小，又没有父母的孩子，该去哪里谋生才好？”
希尔科说：“下城有一家名叫希望屋的孤儿院，现在由一个名叫埃乐蒂的女人经营，你可以去那里问问。”
“哦，谢谢。”李维斯说完再一次迈步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挠一挠脸，傻兮兮的望着躺在地上的男子。
“怎么了？”希尔科说。
“希望屋在哪儿？”
希尔科盯着眼前的小男孩儿不想说话，身为一个下城人，不应该不知道希望屋，因为那所孤儿院已经成立了一百多年。
但男孩儿愣头愣脑的样子，又的确不像是在说谎。
一大一小两个人盯着对方沉默了片刻，希尔科终于是有些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太过虚弱，那条充满各类毒素的河流，几乎带走了他半条命，此刻他左边眼睛已经无法完全睁开，毒素正在进一步侵蚀他的眼部神经。
希尔科不想就这样孤独的病死在这个破地方，他不甘心，他的志向还没能完成，同伴的背叛更是让他怒意难平。
希尔科强忍住从眼睛传达到脑部的痛苦，“你先带我去看医生，随后我再带你去找希望屋。”
“好，一言为定。”
李维斯走回来，先是将钱包放回男子的衣兜里，又尝试着折腾几次，总算找到合适的姿势，将男子的上半身抱起来。
但他实在太过幼小，小胳膊小腿儿的，只能抱着上半身，任由男子的腿拖在地上。
“我们该往哪儿走？”李维斯抱着怀里的人，双眼四处张望，左边河流对岸是陡峭的山壁岩石，山壁上挖出一个个凹陷的空洞，有点类似于下水管道的通风口。
右边么，沿着河岸上的草坪往右方展望，视线里的景象则是不断朝下倾斜延伸。
希尔科口中所谓的下城，仿佛一卷光影交错的布匹，从这条河流峡谷的岩石地面延伸出去，一座座工坊笼罩在蒸气和雾霾之下，其间又有巨大的熔炉，散发出闪光的烟雾盘旋直上，更有一条条地沟水池串联其中，将那众多杂乱的街巷分割开来。
希尔科抬起手朝那个方向指去。
李维斯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就显得踌躇，“你确定吗，那个地方的空气看起来比这里还差，人真的能待在那种地方？”
“确定，我就是在那种地方长大，你应该也一样。”希尔科说，语气有些不满。
“嗯，或许吧！”
在这片陌生的环境里，李维斯已经找不到更好的选择，只能听从希尔科的指引往前走。
一步步前行，感觉就像正在闯入一张巨大的深渊。
河畔边的鸟儿在欢快的舞蹈，像是在给小男孩儿送行，亦或者某种欢迎仪式。
空气中弥漫的怪味儿越来越浓，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压抑且艰难，李维斯忍不住开始咳嗽，吐出一口口色泽乌黑的浓痰。
但希尔科却能适应下来，即便他此刻只是个软绵绵的病秧子。
“你这可不该是底城人该有的样子。”希尔科干瘦的脸上挤出一抹嘲讽之意。
李维斯又重重地咳出几大口乌黑的浓痰，总算感觉胸口的压抑感减轻许多，呼吸也顺畅起来，只是空气仍旧很刺鼻，难闻极了，每一口呼吸，甚至会刮得人喉咙生疼。
越是往前走，地上的草绿植被在不断减少，呈现出来的是光秃秃的岩石。
直到走到了一面悬崖边，大风狂卷而来，掀起男孩儿凌乱的黑发。
李维斯慌忙顿足，望着近百米高度下那片模糊的工坊街巷，抿了抿嘴角，一阵恐高感刺激得他双腿发软。
“没路了，希尔科。”李维斯张了张嘴，感受着席卷而来的狂风，内心的恐惧也随之减弱许多。
“这里虽然也处于下城区，但离真正的下城还有段距离，我们需要冒一点风险才行。”
希尔科吃力的抬起手，指着下方那片塌陷下去，几乎坐落在峡谷裂缝之间的下城，“来吧小子，试试看，或许你真的能带我回去。”
这家伙疯了吧！
李维斯垫脚探头往外看了看，下方几米处，一根粗大的排水管道从岩壁里钻出来，架成一个朝内的C形，延伸到最下层。
这样的排水管道在陡峭的岩壁上并排着还有好几根。
听希尔科的意思，是要李维斯抱着他跳下去，沿着管道往下爬。
“就没有别的路了吗？”李维斯眉头皱起来。
“没了，这条路是最安全的，坐升降机和蒸气飞艇需要去码头，那里有治安官巡逻，昨晚下城和上城起了冲突，这时候咱们找过去，准会被他们一枪打死。”
李维斯听完这话心里一突，刚刚如果不管他，独自往上游走，很可能会被人开枪打死。
李维斯低头望着下方粗大的管道，“好吧，我试试看，要是你被摔到哪儿，可别怨我。”
“不会，反正留下来也是等死，不如赌一把。”希尔科说，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瘦弱幼小的男孩儿不再跟他废话，脏兮兮的小脸，神情满是坚毅，双手抱着成年人的上半身，却也丝毫不显吃力，甚至还有点轻松。
抱着人转身往回走一段距离，再度转身面朝悬崖的方向，迈步，加速，小跑，一步跃出悬崖，狂风拂面吹来。
嗖！！！
坠落。
紧接着咔嚓一声，管道砸出一个窟窿。
唉？李维斯呆了呆。
哎哟卧槽！
一大一小掉入管道里，刺鼻的臭味立刻熏脸而来，管道里一层黑绿色的污水溅得到处都是。
还没等李维斯回过神，便看见摔出去一段距离的希尔科，正逮住他脚腕，人在往管道下面滑。
“唉，别，等等，胶袋麻袋……”
坠落，滑行，蹭着湿滑恶臭的管道内壁，不断地往下急速滑行，沿途掀起的恶臭绿水到处乱飞。
底城某个隐蔽的角落，四周环绕着一圈高大石壁，靠近地面的区域，石壁上挖掘出一条条隧道。
在这片区域的中心，生长着一棵茂盛的古树，枝叶延伸呈伞状扩散，叶子有点类似于银杏。
古树的左后方是一圈水池，池子中间竖着一具古老的女子雕像，池子后方不远处，则是岩石墙壁，墙壁上并排着几根粗大的管道。
扑通两声，乌绿色的池水中坠入两道身影。
“哕，咳咳，呸……”
李维斯扑腾着爬起来，单手拽着希尔科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朝水池边缘快步走去。
越过水池，随手将希尔科丢在光秃秃的地面，李维斯坐在水池台子上喘了喘气，双手快速抹了抹脸上乌绿又粘稠的脏水。
现在这副样子，满身的绿色粘液，要多脏有多脏，浑身充斥着刺鼻的恶臭。
希尔科躺在地上轻轻喘着气，转动右眼，望一眼毫发无损的小男孩儿，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快点带我离开，要是被地沟拾荒人，或者炼金男爵手底下的恶棍发现咱们，咱俩都会死，现在上城应该正在高额悬赏我，你不能停下来歇息。”
“知道了，你别催。”
李维斯甩了甩手臂上的粘液，走过来弯腰抱起希尔科，朝着前方石壁下的一条隧道走去。
隧道里亮起色彩各异的灯光，有模糊的人影蜷缩在昏暗中，脸藏在兜帽里，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两人。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别看他们。”希尔科轻声说。
“嗯。”李维斯点点头。
蜷缩在隧道两边阴影中的人，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藏在破烂的袖子里的手，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
“不管你们是谁，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立刻交出来！”黑暗里，有人颤颤巍巍，又透着怨毒地叫道。
“跑！”希尔科大吼。
李维斯双手抱着希尔科，朝着隧道尽头的光点狂奔，两边不断有黑影扑过来，都被他灵巧的躲避。
“抓住他，把他们身上的东西扒下来！”
“拦住他！”
“快拦住那个小孩儿！”
李维斯紧绷着脏兮兮的小脸，弯腰，低头，纵跃，飞驰，仿若一只敏捷的不像话的小猴子，抱着个人还能迅速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阻碍。
尽头的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身后的追喊拦截也越来越多。
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穿透了黑暗，闯入了光明。
浑身沾着脏绿色液体的小男孩儿，抱着个成年男子，从隧道里纵跃而出。
落地站稳。
希尔科拖在地上的双腿跟着吃力地撑稳在地。
“欢迎来到祖安。”
希尔科低垂着头，转动侧脸，努力把剧痛的左眼睁开一丝，看向那个大口喘气的男孩儿。
祖安！！